又是一夜,秦韶起了个大早,穿戴完毕,在衣冠镜前停顿一刻。
“爷是觉得这冠没带正吗?”陈氏细细端详,没发现什么不妥。
秦韶盯着镜中的自己,唇红颊白,眉目分明,比戏上的白面小生还要俊俏三分,却少了几分容宿那般的凶悍。
“去拿只炭笔来,将我的眉毛画得粗重一些。”她道。
燕妙将自己的画眉的黛粉递了过来,秦韶亲自操刀,画了个一字平眉,眉尾上扬,显得人颇是疾言厉色,加上她本就高挺的鼻梁,更显深邃犀利。
她满意了,取了书卷往玉成先生居所去。
先生朝作刚罢,正在院中饮茶,身前侍奉的小儿子已年近四十却仍在辛苦劝说:“那孝子在外跪了一日一夜,整个渝州城恐已传遍,若您最后不肯施救,只怕有损声名。”
玉成先生微不可查地皱起眉,瞧见秦绍便起身相迎。
“世子觉得,此番我可要施救?”一众就坐,玉成先生不知怎么想的,竟把皮球踢过来。
秦韶想了想道:“君子重诺,一诺破则百事来,”玉成先生微微点头,世子果然是开了窍,“不过……”秦韶话锋一转却道:“孝子侍母一片诚心,先生就不感动?”
玉成脸色微变,没想到如此明白的世子也存了救助的念头。
“我此生治痈症百例,却独独……哎,”老先生长叹一声,只道:“我还有何颜面再行医救人,便是他跪死在门前,老夫也断断不会去的!”
玉成先生起身往屋里走。
秦韶眉头动了动,她依稀记得前世这孝子却是感动了先生,不但得到救治,他那老母亲还在王府内养了三个月的病呢,这可是天大的面子。
所以,后来是什么事让玉成先生变卦了?
秦韶还没工夫好奇,就听裕王差人来请玉成先生过去说有要事相商。
她从善如流地表示静候,玉成先生略带歉意地离开,还吩咐儿子作陪,招呼世子。
秦韶乐得如此。
故此玉成先生前脚刚走,她后脚便命人取出那只官窑烧的上好青瓷茶碗。
“按着辈分,我还该称您一声柳家叔叔。”
“不敢不敢,世子折煞柳四了。”柳四赶忙起身弯腰,秦绍何等身份,他岂敢当个叔字。
即便是如此他那眼睛,还是没有离开那只青瓷碗。
秦韶使了个眼色,小厮立即将瓷碗送上前,柳四原也想推辞,但那油亮晶莹的瓷碗一入手,他便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这……这碗底竟有窑变!”
“柳先生果是识货之人,这只窑变碗送你,倒也不算埋没。”
“柳四岂敢受世子大赏!”柳四赶忙推拒,他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裕王重用他父亲,他才在王府有这一席之地罢了。
“我一心想拜先生为师,若事成您便是我的师兄,有何受不得的,且当是师弟一番孝敬便罢。”
柳四还是推辞不受:“世子切莫折煞我了。”
秦韶也不强求,但叫柳四知道她“拜师”的心思,之后再打听先生的事也就有了托词。
她伏笔埋得深,柳四也松口透露一些旧事。
原是玉成先生的一位挚友因痈证过世,先生救治不及内疚半生,故此立誓一生再不医治此症。
此事并不算什么秘密,只是二十多年过去,知道的人已所剩不多罢了。
不过尽管有些人早就知道此事,却仍不放心。
容宿着人将那柴孝子底细摸了一番后,还亲自夜探客栈,直到真瞧见那背生痈疮,伏在榻上呻吟的老夫人时,才作罢。
“倒是我多虑了,还真是个孝子上门求医的故事。”
容宿没在柴孝子身上找到什么破绽,便无心关注他们母子死活,因为眼线来报,方昭然,已经抵达渝州。
……
渝州城的早间又是一片薄雾,不时响起几声鸟鸣。
一串马蹄声疾驰而来。
“大内谕旨,速开城门!”马队为首者高举令牌喊道,渝州城门轰然打开,几十人的马队飞驰而入。
城门前赶着进城的小贩行人们也想跟着挤进去,却被刺篱隔开,城门轰然关闭,只能伸着脖子空望。
同样得了消息的裕王府早已准备停当,只是门前跪着的柴孝子显得有些突兀。
马队为首者黑巾罩面,快马疾驰到门前才看到跪着的大孝子,骏马被急急勒停,凌空高抬前腿,堪堪从吓得脸色发白的大孝子身前滑落。
柴孝子惊魂未定,迎头就是一鞭子。
“好大的胆子!”骑马者火气大旺,接连两鞭皆在大孝子身上开出血花。
“方大人息怒!”王府管事匆忙上前,“这孝子为母求医,王爷感念不易,这才容他跪着。”
“哼,世子仪卫随后便到,岂容刁民放肆,还不滚开!”方昭然黑衣黑帽,端的是凶悍异常,柴孝子都被他打傻了。
只见方昭然甩开斗篷下马,喝上这一句也就快步没入府内。
前门管事弯腰送走大爷,回身退了一锭金子给柴孝子。
“柴爷,您都听到了,不是小的不肯帮忙,这方大人是带了世子仪卫来的,您若是冲撞了……”
柴孝子又开始抹眼泪,也不知是疼的还是伤心,只将金子又添一锭塞回去只道:“求您给指条明路吧。”
两锭金子可不是小数。
管事不着痕迹地没入袖中,抖了抖道:“这前门您是铁定跪不成了,在王爷没恼之前,您还是到西侧小门跪求吧。那儿离先生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