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妇迫于儿子的威压,终是将我卖了,那人牙子见我姿色尚好,便问我可有什么才艺。
我依稀记得,我是会跳舞的,便给她舞了一段,人牙子看后满意非常,便将我带出山沟,到了座大些的城镇,买进了当地的教坊司。
我便在教坊司里被教习学艺、练舞习琴,但那等腌臜铜臭之地,女孩儿们终日筹谋着如何钓上富家的公子、风留的官吏,争风吃醋毫无人情味儿。期间,倒也有不少有钱有势的恩客瞧上了我,身边的女孩儿们也劝我曲意逢迎,莫要扮什么假清高,但我就是做不到。
我不知道自己那执拗的坚持从何而来,仿佛骨子里便与她们不一样,宁死都不愿做那献身的肮脏事。
幸而我舞技不错,便是卖艺不卖、身,也能给坊中挣来大把的钱财,故而教坊嬷嬷对外只道我自恃颇高,将我当做奇货而居,亦不再逼迫。”
她讲至此,慕夫人忍不住插嘴道:“那你又为何到了广宁的秦楼楚馆,还……任由老板竞价梳拢?”
思音眼圈一红,垂眸凄楚道:“我自恃清高,却防不住世间多得是无赖恶人。我在教坊司时被当地一家姓钱的富商公子看上,非要将我赎身带回府中做小妾,我不从却被他百般恐吓,万般无奈下,得几个知音相助,连夜从教坊司逃了出去,从此辗转飘零,再无定所。”
她说得可怜,众人听得揪心,慕夫人更是满面伤感叹道:“我的儿,真是受苦了!”
思音向她投去感激的一瞥,继续诉道:“我一个风尘女子,身世飘零如浮萍陌草,无依无靠尝遍世间艰辛,终是心灰意冷,一再劝自己放下清高执念,索性寻个殷实人家嫁了,无论做小伏低还是为奴为婢,好歹能有屋檐遮风挡雨,一日三餐饱饭,其余别无所求。
我来到广宁城时,正是想通了的时候,索性央求那簪花馆的老板替我开场子竞价梳拢,本以为烟花之地难觅良人,不想老天垂怜,让我有幸得王爷垂青。”
“真真是天可怜见!”慕夫人又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有缘分的人,终能走到一起!”
说罢,又向老王妃恳切道:“嫂嫂,观其相貌听其身世,分明就是梦珺没错!可怜这孩子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历经苦楚终得归来,真是老天有眼,庇佑我慕家啊!”
她兀自说得激动,老王妃却仍存着几分清醒,疑惑道:“这姑娘长袖善舞,我倒没听说过,梦珺那孩子会跳舞。”
“其实,嫂嫂是会的。”慕云歌忙在旁开口,“我记得曾听嫂嫂提起,说她自小爱跳舞,但她爹娘不许,说聂家书香门第,千金嫡女理应端方稳重,岂能做那章台子色艺侍人的勾当,故而三令五申严禁她跳舞。
嫂嫂嫁来王府后,自是不敢罔提此道,但她依旧打骨子里喜欢跳舞,也曾在兴致好时,背着人舞给我看,真是惊若天人,我到如今还记着。”
“当真?”老王妃思忖了一番,方谨慎道,“还是要派人,去打探一番,方能下定论。”
说罢,又向思音道:“姑娘不必担忧,我今日叫你来询问,只因你生得酷似我那已故的儿媳梦珺。你且宽心住着,待我打探证实之后,定会给你,也给大家个定论。”
思音听了,忙叩首谢恩,老王妃此时心中已有七八分认定她就是梦珺,便示意月珑搀她起来。
思音敛裙起身,却在不经意间露出膝盖间的斑斑血迹,老王妃看得蹙眉:“这是怎么弄得?”
思音故作惶然道:“是奴婢不知礼数,今早冲撞了位姓苏的姐姐,惹得她砸了花瓶……无妨的,娘娘不必挂怀。”
老王妃尚未开口,慕云歌已上前扶了思音,假惺惺劝道:“你刚回来自然不清楚,她如今在表兄面前正得宠,自然做什么都是有理的,你定要凡事多忍让,莫去招惹她。”
思音忙低声说“是”,老王妃面上却有些不快,冷哼道:“终究是乡野丫头,才跟了我儿几日,无名无分便这般恃宠而骄!”又向思音道,“你且等着,待老娘替你正名,看那苏丫头还敢骑在你头上!”
老王妃说罢,便忿忿然起身走了,慕夫人自然也跟了出去,正厅内只剩下思音与慕云歌。
慕云歌亦移步欲走,却在与思音擦肩而过时,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道:“恭贺嫂嫂,得偿所愿。”
思音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又叮嘱慕云歌:“八字刚有一撇,切莫掉以轻心。”
慕云歌点头称是,便先一步走了。
思音故作恭谦地垂颈低头,目送表小姐离去,这才离开了熙华苑。
却在熙华苑门口,与个黑脸汉子不期而遇。
“王妃,果真是你?”徐凯的声音有些莫名的沙哑,近前两步将思音上下打量一番:“还活生生的,真是……”他一时间激动得有些词穷,“真是老天有眼!”
思音下意识后退一步,眼角划过一抹不可查的嫌弃,却恭顺道:“奴婢思音,不知将军是否认错了人。”
“我怎么可能认错,我……”徐凯再向前半步,刚想说当年你从京城嫁过来,便是我带队去接的亲,熟料眼前的女子却愈发惶恐地后退了一步,行礼道:“奴婢告退!”
说罢,便如受了惊吓的兔子般,转身急匆匆走远。
徒留徐凯愣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疑惑:她竟然不记得我了?!
那她……到底是不是聂王妃?
徐凯伸出簸箕大的手挠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