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转头对站在她身后的平儿说道:“平儿,你去送一下林姑娘。”
“是,林姑娘,请。”
黛玉对王熙凤笑了一笑便带着王嬷嬷和沈嬷嬷退下了。
外间,不甚清楚的说话声传来,有丫鬟给黛玉请安的声音,有黛玉吩咐平儿不必再送的声音,还有平儿吩咐丫头们去做事的。过了半刻钟的样子,外间的什么声音就都散尽了。
王熙凤静静的看着被供在案几上的送子观音,那是她娘挨不过她不愿意将玦哥儿抱到她这儿来养,特意到长白山上去求的,据说是灵验的很。她娘快马加鞭送到京城之后,她就每日三炷香的供着,唯恐心不诚。
当初她娘信里好说歹说,就连桂嬷嬷也劝了她些,可她心里就是不愿意。她怎么会愿意?她怎么会让玦哥儿这个贱人生的孩子占了她的哥儿‘嫡长子’的名分。
可是,眼前这人告诉她,她以后怕是没有孩子了。
她心心念念盼着的哥儿,没了。
王熙凤脸上是不退的笑意,眼里却似是结着六月骄阳都化不开的万层寒冰。
“嬷嬷,你就明说吧。我受得住。”
安嬷嬷现在才算是将王熙凤真真的放到了眼里,寻常女子听到这个消息,能稳住心神不晕倒、不撒泼哭泣就算是能干的了,又哪有这等心性?
“二奶奶,那种地方为了免生事端,用的都是极其见效的法子。之前有一位娘娘也着了此道,调理了接近五年才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安嬷嬷的话音刚落,脸上泪痕未干的桂嬷嬷已经欣喜万分的问:“老姐姐,那我家姑娘是不是也可以······”
王熙凤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满含希望的盯着安嬷嬷,只等着安嬷嬷点头。
她不怕调理五年,就算是十年,她也是能等的。
看到安嬷嬷冷静的摇头,王熙凤的心止不住的往下沉,心中刚升起来的狂喜还没来得及回味便又被浇熄了。虽然知晓安嬷嬷没有理由欺瞒于她。可心中总归是存了些侥幸。
要她承认她以后不会再有自己的哥儿,那是在剜她的心啊。
王熙凤心急的问道:“嬷嬷,既然那位贵人可以,为何·····”
对于王熙凤的不信任,安嬷嬷也没有放在心上。面含慈悲的看了一眼王熙凤,叹道:“二奶奶,那位贵人见机快,只服用了小半碗。而您,至少是用了两碗多。”
一直提着心的桂嬷嬷听得这话,瞬间就散尽了全身的力气。过了半晌才缓过气来,哽咽着语气,狠狠地说:“那杀千刀的好狠的心啊!!!”又扶着王熙凤哭了起来:“我苦命的姑娘啊······”
王熙凤死死抓着桂嬷嬷的手,直直的看着安嬷嬷的脸。安嬷嬷铁口直断,语气斩钉截铁。是她喜欢的说话方式,可她从来没有这一刻,希望这人语气里有半丝的犹豫。
王熙凤隔着窗子望向院子里不知忧愁、自开自败的石榴,心中竟是比那石榴籽还酸。
石榴多子。
过了良久,王熙凤才从无边的阴冷中回过神来。王熙凤松开摸着皓腕上的镯子的手,那是荣国府下文定时给她的礼,荣国府大太太嫁妆里留给儿媳妇的。
大太太,贾赦的原配、贾琏的亲母,而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继妻邢夫人。
镯子原是一对,江南传回那贱人生下的是儿子的时候,她刚好带的便是这镯子。她气急,手砸向床榻,镯子刚好磕在边缘,那象征着花好月圆的镯子便只剩下了一只。
是谁信誓旦旦的说,我会待你好的,绝不让你受一丝委屈?是谁在向父亲保证,两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又是谁在说,亲家妹妹是我的儿媳妇,如今亲家女儿入了我荣国府,谁敢给她气受,我老婆子第一个就不饶他!
那些都是贾家人,可姑妈,你是怎么说的?嫂子,我还能让自己的亲侄女吃了亏不成?
哥哥是亲的,可架不住哥哥枕边还有无丝毫血缘关系的嫂子。当初姑妈你打的是不是这个算盘?那是不是就是说,侄女再亲,也亲不过自己的儿子,更何况是没影儿的侄孙子。
同为王家女儿,你也别把我当傻子。
她可以确定林妹妹不会下这么重的手,那是因为她的儿子没有碍着林家。那她的儿子碍着谁了?碍着荣国府的二太太了,碍着荣国府衔玉而生、有大造化的宝兄弟了。她是穿着凤冠霞帔、从大门抬进来的长房嫡媳,她的儿子便是荣国府的嫡长孙。她的公公是荣国府袭爵的那位,她的儿子袭爵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逼回眼中汹涌出来的泪意,刚刚伤神不已的王熙凤浑身似是又充满了无尽的力气。掩去之前的一切狼狈,她依旧是那个张扬随意的凤辣子。
“安嬷嬷,我还有事情要吩咐,你先回去吧。”
安嬷嬷不着痕迹的瞄了一眼爽朗泼辣的王熙凤,在心底赞叹了一声。这身气度风华,就算是位居一宫主位也是能的。姑娘要是能得了二奶奶身上三分的狠辣,她和沈姐姐也能交差了。在心底默默地感叹了一下林璟玉给她和沈嬷嬷的任务的难度,安嬷嬷无声地退了出去。
在外面想着心事的平儿听到帘子晃动的声响,忙转过眼。看到安嬷嬷自己打了帘子出来,在心底狠狠地自己唾骂了一番,赶忙堆着笑迎了上去,唯恐安嬷嬷恼了。
“嬷嬷身姿可真是轻盈。”
平儿忙出言将刚刚她因为琢磨自己心事而没有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