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是不会懂得莲花生说这番话时的决绝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平安要被牺牲,就像他不明白,莲花生的本质,就是平安,如果他不是教主,或者他从未遇到叫他撕心裂肺的事,他就可以一直做平安那样的人物。平安心善,连一只兔子都不舍得杀掉,平安沉默、执着、温暖,莲花生恰恰相反,但若他不做莲花生,在这世上,他早就被虎狼分食干净了,做了平安,他只能死,做了莲花生,他却风生水起地活着,活成这武林的一大祸害,闻者丧胆。
修缘面上渐渐露出痛苦神色,莲花生却云淡风轻地笑了笑,道:
“你难过甚么,平安喜欢你多少,我只会多不会少,平安能陪你做的事,我也可以,你还有甚么伤心的?”
修缘摇了摇头:
“你没有心,又怎么会懂?”
莲花生摸了摸小和尚的光头,他的眼神十分温柔,让人无端想起平安,这对于修缘来说,简直就是毒药了,越食越深,暴毙而亡。
黎素见莲花生从小和尚的马车上走下来,对身边的裴云奕道:
“我们的机会不多了,再往前走,便要进入天一教境内,到那时,小和尚是生是死,再跟我们无关。”
黎素想当天夜里就动手,难得今日莲花生在小和尚那处并未多做停留,离开温柔乡,不知做甚么去了。
过了半天,马车动了动,小和尚掀开车帘,从上头跳了下来,黎素道:
“莫不是不习惯一个人独眠,找他男人去了?”
裴云奕也莫名,二人便不急动手,继续看下去,却见修缘抱了只红狐狸,手里还抓了件深紫色外袍,显然正是莲花生遗下的。
黎素道:
“大约是方才莲花生走得急,这和尚才发现落了东西,夜里风大,他嘴上不讨好,心里还是想着他男人的,这是要把衣裳送去给他。”
裴云奕深以为然,二人心中只道,这一去,恐又是干柴烈火,不知何时才能分开,动手也就更失了一份时机。
果然,小和尚跳到另一辆马车上,不久却又下来,手里东西一样不少,显然莲花生并不在,他心不在焉,走了几步,原要回到自己马车上,却鬼使神差,摸了摸红狐狸,似乎觉得今夜月亮格外圆,便索性披了他男人的紫色袍子,信步往林子深处走去。
黎素与裴云奕对望一眼,二人都觉得这是天赐良机,过了今晚,再想取修缘性命,便难上加难了。
穿过树林,黎素一直不紧不慢跟着小和尚,他很有耐心,如今还太早,再走久一些,夜黑风高,动手才方便。
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小和尚抱着胖狐狸,将侧脸在它漂亮的皮毛上蹭了蹭,红狐狸的尾巴垂下来,摇了摇,又卷起来,与修缘十分亲昵的样子。
黎素皱了皱眉,他想到当日比武,输给了小和尚,当时已有了这只胖狐狸,他总觉得心中有说不出的怪异,又不知哪里不对,想来想去,想到那个丑陋少年,忽然思绪畅通,却来不及再细想。
小和尚停下了脚步。
黎素看他身形有些不稳,停下了必定事出有因。
他示意裴云奕与他一道,藏在梧桐树后,黎素不由暗叹修缘进步神速,上回武林大会,修缘险胜他,但内力却明显不如他,黎素也知道是有高人指点过了。然而今日,若修缘不停下,黎素也察觉不出异状,现下仔细一听,才发现前方或许有人。
果然,小和尚迅速藏进了树后一片阴影中,狐狸也不动了,四下里寂静无声,只有风,一阵一阵刮得黎素心中发寒。
黎素排除杂念,专心去听,风将声音断断续续带过来,有男有女,若隐若现,细数起来,似乎有三个人。
修缘当然听得更清楚一些。
那女人应当是上了年纪的蓝衣女子了,她说话不紧不慢:
“教主可在他身上发现秘笈了?”
另一个人却接过话来,道:
“若是发现秘笈,主上今晚便不会来了。我看当年那件事不过是传说,如今西域血刀也已经死了,所谓死无对证,小和尚未必就是那本活秘笈。”听声音,应当是黄岐无疑了。
“一切还未可知,来日方长,他现在离了武林正道,别人不知怎么看他。”黎素见修缘轻轻颤了颤,知道说话那人,必定是莲花生了。
女人又道:
“教主,我们从西域血刀手中夺来的天一生水,可让他服下了?”
“出了断肠谷,圣水盛于水袋中,本尊便让他喝了。”
修缘身体一滞,想到莲花生那日十分落寞,蹲在路边抚摸红狐狸,后来二人稍稍和解,一道用饭,莲花生将水袋递给他,小和尚不疑有他,一口气喝干净了,如今看来,竟是个赤~裸裸的骗局,伤心难过只是装给他看的。
“那便好,应当只是火候未到,如今教主恢复了五六成功力,也不急于一时,我们只要将这活秘笈牢牢抓在手里,还怕神功难成么?”
黎素听到这里,忽然明白了一些,小和尚这么个无足轻重的人物,他却派自己来暗杀,一开始,黎素以为他是莲花生的情人,杀了他,莲花生必定悲痛欲绝,天一教群龙无首,凌九重也就达到目的了。如今才发现,或许宫主当真知道些内情,杀小和尚是阻莲花生练成神功而已。
黎素心道,凌九重是不信情的,莲花生跟他一样,他们这种俯瞰众生的人物,都不该有感情。
那女人从怀中拿出三枚银针,语调平淡: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