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素当下扶住裴云奕,他迅速封住对方几道大穴,道:
“针上有毒。”
裴云奕点头,却不由笑道:
“能为佳人挡针,裴某何其有幸!”
黎素当即给了他一巴掌:
“你还有力气说话?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烧成灰,放进墓中代替白望川,神不知鬼不觉,也少了一个麻烦。”
裴云奕道:
“你舍不得。”
黎素听得烦了,叫他闭嘴,裴云奕倒听话,果然安静许多,只是一刻不停痴痴看着黎素,又被吓唬一番:
“小心我将你眼珠子挖下来,喂这山上的野猫儿。”
那头阿东确定黎素安然无恙后,与阿北合力将碑石搬开,果见墓中放置了个骨灰匣子,他拿起来,小心翼翼掸了掸上头的尘土,对黎素道:
“主人,看来白望川已经死了,这里根本不是衣冠冢。”
黎素见了骨灰,却并没有任务完成后的喜悦松懈,他很疲惫,低声道:
“是不是白望川本人,还要回去交给宫主做定夺,白昕免不了要验明正身,我们的差事就算办妥了,阿东,你再看看墓中,还有没有旁的东西了?”
阿东知道黎素指的是那半本秘笈,他举了火折子,仔细探查一番,却一无所获。
看到阿东摇头,黎素也轻叹一句:
“若真有秘笈,又怎会放到现在。”
他接过骨灰匣子看了看,周围沾了旧泥,想来有些年头,黎素又将它放回阿东手中,道:
“你与阿北速将骨灰送回望川宫,他因我受伤,我却不能不管他,莫一手如今隐居天柱山下,我以教中人身份去找他,他必会替我治好这个纨绔子弟。”
裴云奕笑道:
“区区三枚银针,却换来佳人相伴身侧,三生有幸。”
黎素将他踹倒在地,引得他又呕出一口血来。
“少废话,我说要医好你,只不过因你为我挡了三根银针,就事论事而已,你若惹我心烦,我随时阉了你,再割了你的舌头,通通拿去喂狗。”
裴云奕这回只是微笑,不再说话了。
黎素又看向阿东,他英俊的脸上波澜不惊,眼眸里渐渐聚起光来,却转瞬而逝,黎素有种错觉,阿东方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阿东在庆幸甚么,他只觉得从前无数个日日夜夜,现在想来有些叫人无奈寒心。
黎素的直觉向来很准,就像好剑锋利,却也最容易伤到自己,他转过身,背对阿东,喉咙口涌出一股甜腥,又被他压了回去。
黎素这一趟,打定主意要在外头呆久一点,他总要成人之美,顺水推舟,冷淡相对是第一步,离家出走是第二步,阿东想必已经明白他的苦心,否则紧皱多时的眉,为何此时才缓缓舒展开。
阿北却不大放心主人,他道:
“不如我跟着主人,大哥一人回去复命便可。”
黎素此时已拎起裴云奕飞出好远,直出了阿东的视线,他远远道:
“莫要坏我fēng_liú快活的好事。”
黎素想回头看一眼阿东,但他忍住了,这一忍,便如冰封山河,天寒地冻,再无潺潺春水绕行流淌之日。
今夜月明星疏,黎素抬头看了一眼,正像他许多年前捡到阿东时一样,月亮又大又圆,黎素记不大清,依稀也是个月圆之夜,只不过,那时一切才刚开始,如今所有却都结束了。
黎素觉得自己有些老了,他抓不住虚无缥缈的情感,也留不住年轻美妙的ròu_tǐ。他老了,否则怎么会在神魂颠倒之际产生爱与被爱的错觉。他的容颜未变,依旧动人,但是心境却十分不一样了,这世上多了一件他不敢求的事,从今往后,他只会及时行乐,放浪形骸。
在阿东快马加鞭赶回望川宫复命的当口,位于宫内正南方向的大殿,耸立在层层石阶之上,巍峨壮阔,俯瞰苍穹,此刻殿内却一片活色生香。
远远望过去,有个人跪在殿前,如同蝼蚁一般。殿门两根柱子旁各站了一个人,面无表情,如同黑白无常,挡住了凡人觐见阎王的路。
过了许久,殿门忽然开了,有人开口道:
“云十三,宫主要看你默写完成的白家典籍,你可带来了?”
十三点了点头,将几本字迹尚未完全干透的手写本递了过去,才要离开,那人又道:
“进来,宫主有话问你。”
十三犹豫片刻,随即迈开右脚,缓缓走进殿中。他的左脚微跛,因此走路较常人稍慢一些。
十三想起阁主警告他的话,若是宫主召见,只将分内差事做好便可,非礼勿视。他便低头走到殿中央,因为脚瘸,十三走了许久,停下来时还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样子十分滑稽,引得一人娇笑道:
“哪里来的瘸子,浑身一股酸腐味儿,真是污眼!”
说完,一把檀香小扇子扫了过来,旋转如飞刀,越行越快,若不巧打在人身上,力道之大,非死即残。
十三却躲不过,他没有甚么傍身功夫,从小身体不好,因此阁主才会放心将望川宫的藏书交由他管理。
十三瘸着脚跑了两步,像条濒死挣扎的鱼,又引得一阵讥笑。
他起身的一瞬间,再顾不得陆一凡交待的话,一心想要避开扇子,却不经意看到了殿中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