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素最近睡眠很不好,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
究其原因,水麒麟跟着阿东到了幻海山,水土不服,最近常以咆哮泄愤,黎素半夜被惊醒,便再也睡不着了。
他睁着眼睛捱到天亮,听到它的啸声,心慌意乱胸闷难当,更连饭也吃不下。
这一天夜里,黎素于床上翻来覆去,在水麒麟又一声轰然长啸之后,一头钻进了阿东怀里,紧紧抱住他,这才稍感踏实,心里好受许多。
“主人这些天的反常,全因为水麒麟?”在阿东心中,它只是一只无足轻重的神兽,被收服之后忠实乖顺,断然想不到黎素这样惧怕它。
“若放在从前,我又怎会……”黎素如今功力全失,自然无法抵抗水麒麟的震慑。
“是我的错。”说罢,阿东便要起身去教训那庞然大物。
“不,今夜别去了。”黎素却慌忙拦住他,不让他离开。
“为什么?”阿东停下穿衣的动作,目不转睛盯着他。
“明日白天再去罢。一来一回,天都亮了。”
阿东便吹熄了灯烛应下来,他太清楚主人的脾性,明明害怕一个人深夜独处,却不肯明说。他顺势紧抱住黎素,拍着他的后背,哄他入睡。
阿东不知道的是,夜路难行,比起自己内心深处的烦躁和恐惧,黎素更不愿让他在隆冬寒夜里孤独前行。
白望川到达幻海山的时候,已是腊月深冬,黎素此时的肚子近九个月之久,阿东见着了他的面,总算松了一口气。
“抱歉,一路过来救了几条人命,与一些无赖周旋,耽搁了时间。”
他旁边那位染尽风霜狼狈不堪却依旧鹤立鸡群的年轻小哥忙低声问道:
“哪些无赖,待下山之后我替你去收拾他们。”
白望川只当没听见,并不答话。
待替黎素问诊之后,阿东忙将他请到议事厅说话。
“十三先前所言,两全其美之法,可有把握?”
“有。”
“他男子之躯,如何……”
“我从古籍上看到过,剖腹取子。”
阿东握在白望川肩上的手顿时收紧了,不知不觉捏得他生疼:
“这……这闻所未闻,我不能让他担这个险。”一颗心原本灌满了希望,浮在云端,这些日子快乐得有些忘乎所以,如今希望一概没收,乌云遮顶,并且蓄了暴雨,急速下坠,浇得他措手不及。
“我行走江湖这些日子,遇到几回女子难产,亲自实践过这个法子,解了她们的困境。如今时间充裕,准备妥当,你更不必担心。”
阿东十分清楚,现下黎素与孩子已是一损俱损,分割不开,这时候只有孩子顺利生产,才能保黎素平安。
更何况凭他与白望川的交情,必然要无条件信任配合他,才是最妥当的做法。
“还有一事,方才门外,十三说的话,不是玩笑吗?”
“不是,你掌握分寸就好。”
白望川就此在幻海山住了下来。
这一日,黎素忽然听到房外有人吵闹,走近窗边一看,阿西跪在院子里,正对着他,雪簌簌下个不停,已经快到他腰际深,想必时辰已久。与他说话的是阿北,正要拖了他回房去。
“你的伤还没好,这样冷的天小心落下病根。主人那样的性子,又怎是你下跪认错就肯一笔勾销的?”
“……”
“让他跪着。”阿东从远处走来,扔下了这样一句话。
黎素原本欲放下窗边帷幔,重新回床上躺着,却见他走到阿西身边,同他一道直直跪在了雪地上。
他的手一瞬间停滞了,缓过来后,却只当没看见,将帷幔一拉到底,将这二人从眼前抹去了。
整整一天一夜过去,黎素并非铁石心肠,只是阿西的出现,打破了他与阿东嫌隙渐消的表象,让他回想起当日走投无路,个个盯着他的浮屠山机关图,裴云奕更因此丧命,便觉得恍惚如一场梦。阿东现在对他再好,他也不敢全信。只怕这快活得意对于死去的人来说,无异于饮血吃肉,更怕不知何时梦就醒了,又是另一个骗局的开端,他要把心守住了,免得重蹈覆辙,深陷泥潭。若果真如此,这回万不会有人再来救他,一切是他活该,把身心都给人糟蹋。
想到这里,又觉得这些日子对阿东有些松懈,同他好得过分了。
其实他不晓得,执意要守,是因为已近沦陷的边缘,还想做垂死挣扎。只差最后一根稻草压上去,就要彻底失守,将坚硬的外壳打破,露出柔软的内里。
阿西跪在雪地里,对身旁的阿东道:
“适得其反,首领好不容易与主人亲近一些,我这样出现,怕是功亏一篑了。”
“不碍事,这道坎总要跨过去的,否则他心里始终有结,必不能全然接纳我。”
白望川再次出现。上一次,他替黎素问诊,凌九重也露了面,望川宫这个心结,算是间接解开了。
这一回,他并没有再替阿东解释。只说要与黎素商量生产的事,根据他的身体状况初定了日子,并告诉他剖腹产子的注意事宜,请他放心,自己屡次实践,未尝败绩。
末了,才轻描淡写提一句:
“既然你心中有恨,为何不叫阿西进来对质。”
阿西进来的时候,几乎站不稳,他原本已经要靠轮椅度日,又在雪地里跪了许久,膝盖早就麻木了,直直栽在地上,却也维持不住下跪的姿势,不久便趴伏在地,却一步一步支撑着膝行到黎素脚边,将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