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公主元钰自安息堂内出来,已过辰正二刻。
青云见元钰一脸肃色,不知何故,又不便出声相询,只得默默近前。
青云欲搀扶元钰登辇,元钰却开口道:“吾欲往佛堂为阿母诵念经文,只你伴吾步行而往便可。”
青云急忙应下,又遣内侍们将轿辇抬至佛堂门口候着,方疾步跟上元钰,距其半步之遥而行。
元钰边走边道:“阿母在世之时,吾只孩提之年,记不得日常种种,却独独忘不得那年清明之际,阿母带皇兄与吾于宫城之中放纸鸢、打秋千,阿母一颦一笑皆印于吾心中,一日不曾忘怀。”
青云知元钰自幼逢春日便着内侍们悬长绳于高木,自己则着彩服坐于其上,令众侍婢为其打秋千,原是因了此故。
这许多年,青云伴元钰长大,又随其嫁入驸马都尉府,逢清明之时亦是伴其为先太后行祭礼,却从未听公主言及此事,亦不曾有过今日之神情。
青云虽心中有疑,亦只可默置心间,不敢言出于口。
只听元钰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言道:“吾记得那年冬日,不及立冬,便已落了大雪。晨起阿母带着吾于园内堆砌雪人,未及将那雪人饰以眼耳,便有几个内侍来将阿母带走,自此,吾再未见过阿母…”
青云闻元钰抽泣之声,疾步近前,将锦帕递于元钰,劝解道:“公主,虽说先太后已逝,可如今陛下君临天下,您与陛下皆又身安体健,先太后在天之灵亦能安息。”
元钰边以锦帕拭面,边抽泣道:“这种母子分离之痛,岂是荣华富贵所能替代。”
缓缓止了哭声,元钰继而又道:“这些年,吾之所以不愿为驸马生子养女,便是不愿有朝一日再受那母子离别之痛。”
青云本欲再进相劝之言,然此时见元钰如此动情,心知多劝亦是无用,只得缄口不语,默默相随于其身后。
待至佛堂门口,元钰着青云候于门外,便只身入了佛堂。
倚德苑内,待太医令梁世清为禾请罢脉,便向元宏禀告道:“陛下,自脉象而言,昭仪现下里已无大碍。只昭仪昨日才遭意外,故而此时因阴血衰少,阳气略显不足。”
元宏闻言,微微颔首,询梁世清道:“如你所言,该当何为,方可令昭仪无恙?”
梁世清闻皇帝相询,急忙忙答道:“昭仪因外伤所致,臣已着药丞将熟地、白芍、川芎、党参、黄芪、当归以水煎之,昭仪只需按时服用,再辅以侍医令推拿之术,定可令昭仪补气和血,止了亏损之症。”
元宏闻言,肃色道:“此番昭仪滑胎事出意外,朕亦不愿迁怒于尔等。你二人身为太医监与侍医监之首,所怀之术自非常人可及。朕愿你二人倾所擅之长,务令昭仪恢复如常。”
黄宛之亦急忙忙伏身跪地,与梁世清齐齐道:“臣等定不负陛下所嘱,必竭臣所能,令昭仪康健。”
春雨绵绵,润物无声。
元宏方才伴禾食罢午膳,三宝便来告知,咸阳王元禧入宫求见。
元宏闻言心内一怔,这清明休沐之日,元禧若非紧要之事断不会无故入宫。
禾才滑胎不久,元宏本欲多做陪伴,可此时亦不得不起身离开。于是元宏愧疚道:“宝儿莫怪,朕去去便回。”
禾心知元宏定是不忍离去,便宽慰道:“前朝之事关系天下苍生,元郎快些去吧,妾亦可稍作午枕。”
元宏点了点头,待禾躺下,方才离去。
御书房,咸阳王元禧与从事中郎高融已等候于内。
元宏入得内来,待二人向其行罢礼,元宏示意二人入了座,望着元禧,开口道:“二弟,你今日与高大人一同入宫,可是有何急务?”
元禧本欲起身回话,却见元宏摆了摆手,故仍坐于席间,答道:“陛下,臣与高大人受陛下之命,于洛阳城行宗亲皇族、贵戚重臣府邸营建之事。然近日屡有宗亲囤占汉人之地,若长此以往,必将民怨四起。”
元宏闻言,紧锁了眉头,沉默不语。
三宝端茶入内,见元宏神情,便急忙忙将随侍之内侍遣散。
片刻之后,元宏方才开了口,道:“朕深信,这宗亲之内,吾等兄弟姊妹皆无人敢有此枉法之举。”
见元禧微微颔首,元宏继续道:“于始祖成皇帝之时,吾拓跋氏与三十六部结盟,统率余众九十姓。于献皇帝之时,以十族为血亲,成宗室十姓。各姓之间互为联姻,共同结盟。”
饮下一口茶,元宏接着道:“如今吾拓跋氏虽为皇族正统,然其余各部势力亦是不容小觑。”
元禧肃色道:“陛下所言便是臣今日入宫之所为。如今陛下才行迁都之举,若此时强行制约,必令宗室众人以此为由,拒迁洛阳。”
元禧所言,亦是元宏心内所忧。
几个弹指之间,元宏忽的抬眼,望着高融道:“高大人,朕记得旧年于洛阳太学之内议政,你对当今时局倒是颇有见地。如今你辅助咸阳王于洛阳督事,又是汉家大族出身,可有何良策解此之困?”
高融闻皇帝相询,急忙忙起了身,向元宏作了个揖,道:“臣诠才末学,岂敢言心有良策。只臣生长于河洛,出身于汉家,故对洛阳城中人事略知一二。”
见元宏与元禧皆欲闻自己之言,高融心内略略思忖,便接着道:“汉人重礼,尊卑有序,凡庶民百姓,皆勤劳淳朴。”
因将言及宗室,高融略略停顿,复又心内一横,垂目道:“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