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满囤在出磨坊门前,曾经想过的……若是附近村民嫌弃磨面的费用太高,他就说服村里的人凑在一起磨的法子……就这般破灭了。
若是‘很有文采’的张管事在这里的话,他一定要为邵满囤掬一把同情的泪水,并抚摸着胸膛高诵一首:‘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只可惜点墨不通的邵满囤现如今只剩下沮丧了。
他的胸腔仿佛被泥巴给糊的满满的,喘不过气儿,也使不上劲儿。
在得到了这位农妇如此无私的回答了之后,他就如同被老村长反复的抽击过多次的村口的大黄那般,耷拉着耳朵,垂着脑袋,一步一蹭的朝着村口的方向回返。
只不过等他走到了那写有初合盛的磨坊大门前的时候,自己被打击到谷底的勇气又渐渐的涌现了出来。
他现在不过是一个磨坊之中的小工,他行商人之事,成一代豪商的梦想也才刚刚迈出了半步。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
若他连一个小小的磨坊所面临的困境都解决不了的话,那他还何谈自己的梦想,又如何去面对他曾与初家老爷之间的承诺呢?
站在大门口的邵满囤捏了捏拳头,脚底下一转,就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这方向是磨坊比邻的一个县镇,再往东边走,就能抵达到距离他们这里最近的城市济城。
这个大到如同一个小城市一般的镇子,正是初家医药作坊的主要所在地,东阿。
大概是为了方便南来北往的药材商人能便于采购药材,从磨坊往东阿镇走的道路,竟全是用薄薄的青石板给铺垫来的。
只邵满囤往东阿镇走的这一路上,他的身边就经过了三辆单驾的青棚马车。可见与他最初去的那个村子相比,这东阿镇到底有多么的繁华。
这让行在路上的邵满囤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等到他从镇子的西侧入得那条横贯镇中央的集贸街的时候,他的猜测就被证实了。
因为在这条只有几十米长镇市场之中,竟有不小于三家的米粮铺子。
当中一家最大的,正前方还挂着一块牌匾。
那朱红色的‘初’字儿,明晃晃的提示着邵满囤,这也是自己东家的产业。
抱着最后的一丝侥幸的邵满囤站在了那个高至腰间的柜台前面,一边瞅着柜台里边一槽一槽盛满了各种粮食的仓斗,一边用手指着一槽雪花一般白的面粉堆问到:“小二,问一下,这些面粉咋那么白那么细呢?这是磨了几道的工呢?”
听了邵满囤的问,那小二真不是盖的,连嘴角的弧度都不曾变,依然是热情无比的笑道:“这位客官,您这可问对了人了。”
“我们这里的面粉啊,那可不是用石磨磨出来的。”
“这里的面粉都是由初家的粮行特意从青岛的租界运过来的‘福寿’牌新式面粉呢。”
“据说是由德意志进口的生产线下来的纯机械磨制面粉呢。”
“这面粉不但价格便宜,您再瞧瞧这个细腻的程度,用这种面粉蒸出来的馒头啊,就连没牙的老太太,也能给嘬化了呢!”
这一番话说的,让邵满囤直打摆子。
到了这个时候,他仍然没有放弃最后的一丝希望。
邵满囤运了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不再颤抖后,才问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你这种面粉,要卖多少钱一斤啊。”
被邵满囤的‘一斤’二字问的一愣,那小二立刻又将表情给控制了回来,笑的依旧灿烂,只是用手指指身后那堆得足有一人多高的面粉垛子回到:“五十斤一袋的福寿牌面粉,只需要三块银元的。”
“若是零卖的话,那一斤只需要六个铜板。”
听到这里的邵满囤,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价格只比将裸小麦送到磨坊的加工后的费用,贵出一个大子儿。
别忘了,普通的麦子在磨制的过程之中,多多少少都有一定的损耗的。
那一斤麦子送进去,再拿出来的时候,大概也只剩下九钱二了。
若是将这个因素也加进去的话,初合盛的磨坊,可真是一点竞争力都没有了。
站在初家米粮铺子前的邵满囤,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着白变成了青,看得那个笑脸相迎的店小二,都给吓得没了笑容。
“哎呦这位客官,你这是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啊?”
我这铺子里边卖的东西可是不贵啊,你这家里到底得多穷啊,听到了六个子儿一斤的时候,就像是得了心梗一样的快要撅过去了呢?
被店小二这么一吆喝,邵满囤总算是回过神来。
他就算是晕,也要咬着牙回到自己的磨坊里边偷着晕去,可不能把自己的这张嫩脸,给丢到了姥姥家去。
咬着后槽牙,强撑着一口气的邵满囤,转头就出了东阿大镇。
此时的他也没了个目标,脑子中还乱糟糟的,塞的全是这两个大村落中所遇到的问题。
他一会捋清了这条,一会又想明白了那条。
待到他将所有的线条都给整齐了时候,才发现,他终于整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初合盛大磨坊若是只做磨磨的活计的话,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等到初家别院那剩下的最后一点工程收了尾,外聘的匠人们也离了院,初家的老少爷们儿们再回了城,只剩下十几个留守的仆役的初家大院当中时,别院就再也不需要大批量的磨制米面了。
到了那个时候,就是初合盛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