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商英是个真正的书生意气,现在听人汇报、获知了赵诚耍诈后很生气了。
真正惹毛张商英的是官军前两次败绩、加上在这凛冬时节看到许多人流离失所的景象,感受到了近乎灭顶之灾,觉得官军已经不可能赢得这场战争。
这便想再发生更大的死伤前促成诏安。
张商英既然认定了诏安才是出路,那当然越早越好。再等王秀胜利几次,等官军失利几次,给的条件自然也就水涨船高。
这里主要是价值观念的不统一。
张商英觉得打下去会输,那时候王秀的条件能高到没法诏安。就只有集结大军派遣重将,在国朝内部打一场真正的大规模内战。
那时,不论这只大军来自边军还是上四军,不论是谁统帅,始终绕不开的是征伐过程中带来的负面伤害,诸如扰民,抢夺,误杀误伤。
最难的是低效率的粮食器械转运和征缴,既然是大军征伐,粮草器械等后勤供应仅依靠朝廷或者某一地是不可能的,必然是多个地区统筹,这就涉及了无数官僚的立场以及利益,拿当下来说,现在大宋几乎没谁能轻易完成这些统筹。
就算上述几个方面做的面面俱到,还有个更致命的问题就是:就算现在已经决定了大军征伐,但统筹部署这些,直至大军进东南,最快最快也要三个月开春之后。
这三月时间,恐怕除了池州血流成河外,也要扩散出很远。何况现在根本连大军集结的预兆念头都没有。
除非真的已经造成了极大伤害、要变天,否则谁都不会有大军集结这念头。这容易导致蔡京基本盘的潜规则洗牌,更容易导致张叔夜府库本已焦头烂额的时候又雪上加霜。
结论是:只要不变天,不论蔡京系还是张叔夜系都不会接受大军征伐带来的代价,这问题上他们惊人的意见统一。
分歧在于张叔夜寄望于依靠少量的无为军和池州军解决问题,建议拒绝和土匪谈判。
但蔡京可以接受和土匪谈判,而无法接受大乱。老蔡他谨慎观察到现在为止,官军两次失利了,眼看不派大军打不赢,于是为了避免出现更大的乱子而暂时谋求诏安,这观点靠向于张商英。
“小棒槌,好战分子!”
把上述的思路又想了一遍,再听闻赵诚耍诈后,张商英在州衙勃然大怒,当着蔡攸黄文炳的面破口大骂:
“没有惊喜,他就是个添乱的存在!”
“就知道表达他的主见!就知道谋取他那看不见的功劳!”
“他一句打得赢,到底经过深思熟虑了吗?他知道现在朝廷的难处吗?
“他赵诚又是否知道一但打下去,打不赢王秀,要对东南百姓带来多少伤害?给朝廷添多少乱子?”
“他是真不知道吗,若是官军再失利一次,朝廷将会面临大军征伐带来的钱粮征集问题?”
张商英一口气说到这里,继续怒斥,“这些他都不知道,就知道在这里大言不惭,就知道给人一些盲目信心,教唆人去送死。这就是你们委任保举的、关乎国运的池州阵前指挥官!”
又拍案道:“我张商英自英宗皇帝治平年出仕至今为官四十载,吃过他盐比他见过的都多,走过的桥比他走过的路还多。我就想不明白,在我朝从未有军事建树的大环境下,他哪来的信心可以依靠不足千人,用军事手段解决池州问题?”
面对这样近乎怒发冲冠的张商英,且他说辞也不无道理,哪怕蔡攸黄文炳也都有些担心,不禁面面相视了起来。
“还是张公透彻,直指了问题核心所在。”
周围以王黼为首的一票官员顿时肃然起敬的模样。
哪怕素来支持赵诚的裴炎成,仔细思考张商英提及的这些说辞后也有些动摇,捻着胡须迟疑:赵诚他的确有理想有才,但毕竟年轻气盛,他小赵兴许也陷入了盲目的极端中、而他自身并没有获知?
裴知县很担心的看了蔡攸一眼,虽然没说话,却算是一种提醒。
裴知县并不后悔当初支持赵诚,他小赵固然很有才,也的确一次又一次的正确了。但这种问题上只要他错一次,对于池州官府几乎就等于灭顶之灾。
作为一个酷吏,裴炎成很认可赵诚的理论:只要是打仗一定会有牺牲。那么只要确立了这个前提,王秀毕竟不是辽国也不是西夏,哪怕他真的占据了上风,对池州整体的伤害也是能够控制的。
至少,老裴相信赵诚能控制住。
但裴炎成很不看好此番赵诚当面让张商英难堪,这僵持下去,很有可能带来大军集结进池州。
蔡攸怎么想老裴不知道,但对于裴炎成,不怕王秀,却怕边军或者上四军大量开进池州。就这么简单。
不论是谁带这只大军来,童贯、高永年、刘仲武、种师道、王厚、刘延庆等等总之不论是谁来,对贵池县的民生伤害,兴许会比在赵诚控制下的王秀更大!
抢夺、非礼、强征钱粮等等这些先不说,因为这完全就是必然的。裴炎成最关心的是赵诚以前的一个论点:没弄清楚谁是民谁是匪就出兵的话,它就不是剿匪,而是刨大宋的祖坟。
事实上不论是王厚还是种师道来,既然战争升格到近乎国战的趋势下,他们就不会再去仔细分辨,只以赢得战争为目的的这些统帅也不会在听取任何池州系官僚的建议,那时必然泥沙俱下,池州、贵池县就真的废了,十年都未必能喘息过来。
池州废了,基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