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黢黢的山路上,到处是虫叫的声音,不远处的草丛里嗖的一下跑过什么动物,山里人都说那是狐狸。张南燕觉得,估计也就是野兔吧,这条路她走过成百上千遍了,可从来没见过狐狸。
她的肚子咕咕叫起来,从中午走到天黑,之前吃的那根玉米早就消耗完了。
张南燕抬头看看,前面黑乎乎的是个山头,山头的形状像个馒头,当地人叫它馒头坡。过了馒头坡就快到家了。
张南燕长松一口气,她一直不舍得吃剩下的一根玉米,害怕吃早了剩下的路走不动,现在到了馒头坡,玉米终于可以吃了。
她坐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拿出玉米,吃起来。玉米被塑料袋捂出馊味了,可张南燕根本不在意,三口两口啃干净。吃完玉米,没有饱,她拿着鸡蛋有些犹豫,她从来不敢先吃好的,而是习惯把好的省着留到最后。
现在,她不想再省了。三天来,她遭遇了太多辛苦,又奔逃一路,这一刻,她只想吃饱!
张南燕剥了鸡蛋皮,一口一口嚼着鸡蛋,眼泪流下来,合着咸香干涩的茶叶蛋吞咽进肚子里。
鸡蛋噎住她的胸口,又闷又疼,她使劲捶着胸口,半天才生生咽进去。
吃饱了,攒起力气,她继续赶路,终于在半夜十一点的时候回到了村子。
村里不像县城装着路灯,到处黑灯瞎火。
张南燕熟悉道路,就算摸黑也认得清路。张家在村西头,她穿过村子,往家走去。
她一路小跑,到家门口了,却停下来,平息着喘气。
她家里穷,连个电视都没有,天一黑就只有早早睡觉呗。这都十一点多了,爸妈一定睡下了,要是吵醒了他们,肯定少不了要挨骂。
张南燕小心翼翼把院门推开一道缝,挤进门去。她轻手轻脚往房间走。
走到正屋窗户外时,忽然听见屋里头一声叹气。
“唉!”
张南燕受惊,慌忙贴着墙根蹲下。
“唉!”
“大半夜,出个啥鬼动静!还让不让人睡了!”
“小雄还没回来呐。”
“男人的事,你瞎操啥心!睡!”
原来是妈操心张熊,不是听见她回来了啊!张南燕松一口气,想等爸妈睡着了再回屋。
谁知道,等了几分钟,屋里竟然灯光一亮,张母坐起来,影子映在窗户上。
“当家的,我还是不踏实,不会出啥岔子吧?”
“开啥灯!电不要钱啊!关了!”
张母赶紧一伸胳膊,拉住灯绳,把电灯关灭。
“两万块呢,就这么给出去了,不会骗咱吧?”
“瞎说啥呢,那是我亲叔伯弟,能骗咱,我亲眼看着他跟招兵的领导打得电话!”
“咱雄儿要是能当上兵,一准有出息。”
“那还用你说!快睡!明天一早还要送雄儿去报名呐。”
安静了一下,又听见屋里说话。
“燕子得赶快叫回来了。”
“明天送了雄儿去镇上,我就去给老邢打电话。”
老邢是建筑公司的老工人,张南燕就是跟着他出去干的活。
听见爸妈说到自己,张南燕心里暖呼呼的,到底是爸妈啊,虽说平常偏心眼,还是记挂着她的。
这时,就听见张母催促:“你可别忘了啊!今天,黄瘸子又来了,说后天是初九,就后天洞房呐。”
“急个屁!”
“老光棍了,咋能不急。你可千万记着啊,不敢忘了,咱们都收了黄瘸子两万块钱礼金了。”
“嗯。”
“对了,明儿打电话时,就说让她回来上学去,别说漏嘴了,再让那丫头跑了,黄瘸子还不能把咱房砸了,再耽误雄儿入伍。”
“知道了!啰嗦,睡觉!”
这次,屋里真得安静下来。
几分钟后,震耳的呼噜声就传了出来。
张南燕蹲在墙根下,浑身哆嗦。
爸妈把她卖了!
为了两万块钱,把她卖了!
为了让弟弟去当兵,把她卖给了老光棍当媳妇!
她想站起来,可是腿脚又麻又疼,反而顺着墙根滑坐到地上。
张南燕抿着嘴,手用力地捏着自己的小腿,这时候,她反倒没有哭,这两天经历的可怕的事太多了,习惯了,不多这一件了!
她一边使劲揉腿,想让腿脚快点好起来,一边脑子转得飞快。
“要赶紧跑!一分钟也不能留!去镇上,马上坐车去县城,到火车站坐火车去首都!”
她一瞬间就想清楚了逃跑的路线和去处:“身上有钱,足够到首都!到了首都,找到林老师,就好了!不怕!”
腿上还有些麻,她顾不上那么多了,扶着墙站起来,悄声向院门外走去。
手摸到院门,她侧身挤出去。
砰地一声,她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院门咣铛一声开了!
“谁啊?”屋子里,张母问到。
张南燕吓懵了,她眼前的人正是弟弟张熊。
张熊也吃惊地看着张南燕。
“谁啊?雄儿?”张母又问了一声。
完了!张南燕绝望了!
张熊长得高,个子足足有一米八。
张南燕吓得缩起身体,她娇小的身材在张熊面前更是对比鲜明,不管是跑还是打,都没有一点希望。
认命了吧!她的命就是这样!
她生下来被亲生爹妈送人;
养父母当她是长工;
好不容易上了高中,认识了林老师,心里有了理想和希望,才知道理想对于她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