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奥迪在浅水湾的一处沙滩边停了下来,那人降下车窗,远远望着沙滩上嬉戏打闹的稚童,微笑道:“阿雨,文娇回来了?”
江雨几乎是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最终还是镇定道:“嗯,刚刚到香港,参加在港大举行的学术研讨会,开完会就回澳门。”
身边一头银灰发色的老者仍旧微笑远望沙滩上的孩子,缓缓说道:“不急,你们两口子有些日子没见面了,小别胜新婚嘛。”
江雨笑意苦涩,摇头道:“都要离婚了,哪里来的小别胜新婚。”
银发老者缓缓回头,看了江雨一眼,问道:“她还放不下?”说完,又自问自答道,“其实想想也能理解,女人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母女连心也是人之常情。”
江雨叹了口气,沉默不语,良久才道:“您放心,她不会再纠缠这件事了,开完会,我会亲自护送她澳门。”
银发老者微微点头,拍了拍江雨的肩膀:“阿雨,就像我一直跟你说的,做大事的人,一定要不拘小节,太过于琢磨细节,很容易失去大局观。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江雨点头,又摇头,道:“文娇那边您无需担心,我用项上人头担保,这头不会有大问题。倒是另外一边,您得多加留意≈。我听说李若飞出狱后混进了黑道,而且现在也算混得风生水起,您看是不是让梓轩公子那边稍微低调些。”
银发老者面无表情道:“这个你不用多操心了,一个小混混,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江雨摇头,想了想还是道:“狗急了都会跳墙,更何况是一个智商一百八十的疯子?”
银发老者喉间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冷哼:“再观察一阵子,实在不行的话,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江雨沉默不语,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去接话——老者口中的办法,无非是杀人灭口,可是,他下意识地认为这件事不可能这么简简单单地结束。事到如今,当初畏惧到极点的死亡对他来说已经不再具有威慑力,相反他却觉得,如果真的可以去死,那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至少,死了,可能还能见到苦命的女儿。
他也忘了到底在黑色奥迪上坐了多久才想起道别,老者似乎也不以为意,只轻轻挥了挥表示知道了。
他下车后,奥迪车缓缓驶离。
浅水湾。他举目远望,这里住着的都是香港这座城市当中的精英阶层。若干年前,他骑自行车带秋韵路过浅水湾,那是个阳光明媚得令人心醉的春天,他对秋韵说,爸爸以后一定也带你住进浅水湾。秋韵却说,现在的家就挺好啊,不用搬。他笑女儿的傻气,因为她不知道进驻浅水湾在香港意味着什么。如今,他成功跻身金字塔尖,成为住在浅水湾的港城高管之一。
可是代价呢?江雨几乎不敢去思考这个问题,每次想到这个问题,他都会有种莫名其妙的压抑,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可是,他却没有一天不去思考这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值吗?开心吗?有必要吗?
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象和文娇一起,带上秋韵,一家人在沙滩上漫步的场景。如今自己成功跻身浅水湾豪宅区,可是秋韵走了,文娇也走了,身边吹捧拍马声不绝于耳,莺莺燕燕川流不息,可是他连想停下来看一看的兴趣都欠乏。
奥迪车终于驶离他的视线,从海滨的坡道上消失,江雨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秋韵死了,但文娇还活着,作为一个父亲,他没能保护自己的女儿,但作为一名丈夫,这一次他要尽到自己最大的责任。
熊文娇打车离开码头,便并奔港大附近一处早已预定好的酒店,下车时恰好碰到一队港大学生正在路边分发公益广告。
“女士您好,我们是港大保护大熊猫公益社团的学生,请您也为我们的濒危大熊猫贡献一份爱心,好不好?”迎上来的是个扎着高马尾辫的姑娘,皮肤白皙,说一口流利的粤语。
熊文娇微微一愣:“秋韵?”她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眼前的青春美少女并不是自己的女儿,苦笑摇头。
女大学生以为她是拒绝的意思,微笑道:“没关系,但还是要谢谢您,耽误您的时间了。”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味道的姑娘又微笑迎向下一个路人。
“姑娘,等等!”熊文娇停下脚步,冲姑娘挥了挥手。
“嗯?还有能帮您的吗?”姑娘微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亦如当年青春年少的秋韵。
熊文娇下意识地抹了抹眼角:“我……我……我想给大熊猫献点爱心,你看我合适吗?”
姑娘愣了愣,随后笑道:“欢迎啊,不过我得问问我们社长,嘻嘻。”姑娘对远处的另一个女生挥了挥手,“小梦姐,小梦姐,这里有位大姐,也想加入我们……”
被称为小梦姐的姑娘笑着走了过来,看到熊文娇,先是愣了愣,随后惊喜道:“您……您……您是熊教授?”小梦似乎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熊文娇。
熊文娇也愣住了,两年前她就被澳门大学聘为客座教授,但除了澳大的学生,知道这个身份的人并不多:“你是……”
“熊教授,你一定不记我了。去年我代表港大的法学院去澳大做过一段时间的交流,那段时间您在澳大开了一门课叫‘宪法的本质’,您还记得吗?”小梦很兴奋,因为她事后对这位熊教授做过一些研究,发现无论在学术上还是在事业上,眼前的这位师长绝对是自己的偶像。
熊文娇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