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春秋探身从床头柜上取了自己的保温杯,杯里泡了枸杞,喝了一口温水,才叹气道:“前些年说是要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和生态文明协调发展,去年开完大会后的新提法是要转变发展模式,要寻求高质量发展。如果真的能协调发展,那自然是谁都乐意看到的大好局面,可是江州是传统的资源型地区,之前就靠着煤矿,全市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人都多多少少跟采煤炼煤有点关系。我党代表的是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讲究‘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工作方法,现在市里的就业压力很大啊,再不想点办法,以江州这边彪悍的民风,迟早要出乱子啊!页岩气开发会带来一些污染,但是我也已经了解过了,那些污染跟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相比,目前来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程瑛疑惑地看着葛春秋问道:“请专家组做过评估吗?春秋,我知道你一直盯着马文华的位置,也急于需要政绩向京城和省里来证明自己。但是有句话说得好,‘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欲速则不达啊!”
葛春秋摇了摇头,一脸萧索道:“再不争取一把,我的年纪就快要到了。现在中央用人,年龄这一关卡得很死,只要到点了,一丝机会都不会给。时间不等人啊!”
程瑛也叹了口气:“唉,说到底,京城还是对地方干部不信任,否则石明被两规后,说什么也该轮到你了!”
葛春秋皱眉道:“这种话咱们就关上门说一说,出了这个门,一个字都不能提。妄议朝政,尤其是敏感的用人上面,还是不要被人抓到小辫子的好。”
程瑛点点头:“那是自然,我也就在卧室里头跟你说一说。睡吧!”
葛春秋轻轻应了一声,关了台灯,躺了下来,却在漆黑的夜里睁着双眼,怎么都无法入睡。
页岩气项目将是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马文华模棱两可的态度其实已经很明确地给出了答案,无论是项目本身,还是项目上马后所带来的各个层面的影响,这应该都不是马文华所期望看到的结果。撇开马文华这个一把手,页岩气项目是肯定无法落地的。怎么说服马文华呢?要么动之以情,要么晓之以理,要么就要打通他身边最关键的环节。
对,李云道!
葛春秋想到那个总是面带微笑的年轻副市长便会想起“后生可畏”这样的一个四字成语。三十出头副厅级干部,又是副市长兼公安局长,真正意义上实权型年轻干部,目前又兼任着工业园区的党工委书记,页岩气项目如何要落地,李云道将是需要第一个攻克的堡垒。如果能打动李云道,那么通过他来撬动马文华,如果再加上省里某些领导的施压,一定能够让马文华屈服。况且,项目一旦上马,有了政绩,对于马文华这个一把手来说,也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坏处。事实上,葛春秋觉得,马文华作为省委常委,应该把目光放得更远一些,比如说省委副书记甚至省长的位置,而不是在江州这一隅跟自己成天过不去。
程瑛刚刚提供的消息很重要,省里要推选省长助理,可是省长助理一般是厅级干部,享受副部级待遇,而李云道目前才是个副厅级,而且并没有过主政一方的经验,这些都是李云道的短板。如果自己能为李云道的升迁助一把力,以此来换取他对页岩气项目的支持,想向他应该不会反对。
政治,原本就是一种相互妥协的艺术。在利益的面前,也许生死仇敌都有可能暂时握手言和,更不用说葛春秋和李云道之间并没有实质意义上的冲突。
想通这一点,葛春秋的焦虑便稍稍缓解了些许,只是自己上次跟李云道聊得不欢而散,这件事要操作,还真要先找个中间人探一探李云道的口风。
次日上午,李云道一如既往地准时来到办公桌,没一会儿,夏俊龙就到了办公室。
李云道破天荒地起身相迎:“老夏,辛苦了!”
夏俊龙也很知趣,副市长这么给面子,他当然一脸受宠若惊,面露愧色道:“没啥辛苦的,就是出趟差!活儿都是你那位老同学带人干的,我就帮着参谋参谋。只是可惜,咱们布下了天罗地网,最后还是让她给跑了!”
李云道扔了枝烟过去,这才笑着道:“没准儿这才是一个最好的结果。说实话,你要真给她抓回来,指不定还会变成一个烫手山芋。”
夏俊龙明白李云道的意思,在出发前李云道就跟他详细地介绍过朱奴娇的身份和朱家在京城的地位,闻言他才松了口气道:“这样的人,军方怎么也不怕弄个定时的炸弹回去?那可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精神病。可怜了那个收旧货的,被生生地吓出了精神病!”
李云道抽了口烟道:“这件事我们也有责任,我想抽空去看看那个旧货郎。”
夏俊龙一愣,随即道:“李市长,我看还是算了。你不去看好,你去了,没准那边的家属又要弄出什么妖蛾子了。听说旧货郎有个老母亲,也不知道老人家怎么样了!”
李云道微笑道:“放心吧,我已经联系了民政的人,老人家接到市福利院去了。”
“那就好!”夏俊龙如今看这个做事面面俱到的年轻副市长是越来越顺眼,想了想,还是小声道,“我老婆在省委大院工作,最近听说一个消息。”
李云道奇道:“哦?省里又有什么八卦了?”李云道很喜欢听夏俊龙讲些体制内的八卦,这对于他这个空降兵来说,正好可以补上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