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斯胸口震动。
他的嘴唇沁出嫣红,忽然往后仰倒。
林安没有上前,因为在后背快触地之前,安格斯支肘撑了一下,眼中又有了焦距。
鲜红的血液在前襟上,犹如雪地盛开了梅花。
林安看得出,安格斯刚才短暂晕厥了片刻。
但他体内的能量并未失控,因为他四肢和颈脖都戴了金环,金色的丝线隐约出现又褪去。
胸口剧烈起伏十几下,安格斯沙哑道:
“你说的,是真的?”
“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林安注视他,“我以为你应该有答案——你难道没有怀疑过,你和哈迪斯大帝的相似处。”
安格斯的目光落在远处,不知在看什么,更不知在想什么。
活了上千年的传奇强者和一个不过八岁的幼童,谁在操纵谁?
这个答案,没有人比安格斯更清楚。
林安心态复杂,既快意,又怜悯:
活到安格斯这份上,也够可怜的,他现在恐怕甚至弄不清楚,复制哈迪斯大帝的道路,到底是他的初衷,还是被叶思引导下所作出的选择。
像安格斯这种聪明人,非常可怕,也非常脆弱。
他自以为操纵了一切,哪怕最终面临失败,也能笑着面对;
但当忽然发觉,实际上自己的人生受到别人操纵时,自信心的崩塌能把他完全毁掉。
林安转身,打算离开。
“……呵呵、哈哈哈哈哈!——”身后忽然低笑,笑声渐渐转高,“这是她告诉你的?”
林安回头。
安格斯正在用袖子擦拭嘴角,慢慢站起来,如果不是他身上鲜血点点,如果不是他眼中还有水光,几乎和之前没有两样。
“我想见她。”安格斯说。
林安看着他。
“我要知道她选择我的理由。”
“她没有选择你,是你选择了她。”林安回答,“她一直在沉睡。并不认识你。”
安格斯明显听懂了。
“所以,她只是需要一个在未来能够对抗她儿子的人,用来弥补她所犯下的错误!”安格斯冷冷地说,“因为她愧疚。”
“是的。”林安平静地说。
是的。因为叶思愧疚。
因为她犯下了大错。
因为她将得自通天塔的秘密,告诉了她的小儿子。
因为她知道哈迪斯必然会给人族带来末日。
所以她在另一片残魂中留下除了寄魂篇之外所有的知识。
所以她对安格斯倾囊相授。
所以她甘心被安格斯利用到极致。
所以她不择手段地决定一个无辜孩子的命运,引导他走上一条注定不归的道路。
安格斯目光闪烁了很久,慢慢的,那种熟悉的微笑又回到他嘴角。就像一个浑身赤裸的人又重新一片一片穿起了铠甲。
林安心中震撼。
“我明白了。”安格斯平静微笑,那种圣光般的笑容重现出现了,“请让我见她一面——我是说,另一个她。”
“她还没醒,”林安道,“如果她醒了,我会转告她。”
此时的安格斯,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林安不想落井下石——
不是因为怜悯,而是感觉已经没办法和这样一种人处在同一空间,距离近一点。都觉得受到污染,有种吐不出又吞不下的恶心感。
安格斯却再度开口了。
“请留步,”他好像看出林安的去意,“关于候选人这件事,她的资格,已经被你取代了吗?”
“当然,新候选人会自动抹除上任的资格,我以为你清楚。”
否则那时他为什么不择手段排除异己。
何况叶思现在灵魂分裂,就算没这个问题,通天塔恐怕也没办法承认她——要承认哪一片?
林安虽然没问过露露。但从她言辞中对叶思的态度,叶思已经彻底失去候选人资格了。
“这么说,到了最后,你却成了最大的赢家?”
“你忘了那位陛下?”林安挑眉。
“呵——”安格斯笑。“在你告诉我曾经见到了另一个她前,我认为那位陛下还有五分成功可能,但现在,这个几率已经降到不足一成,否则,她不会同意你将那位陛下引到通天塔。不是吗?”
这正是林安的想法。
这解释了叶思没有告诉她内情的理由。
“温柔,博爱,怜悯弱小,这就是她;一次又一次杀死她的儿子,这也是她——有时我真怀疑,她的疯癫是不是也是一种假象,或者你真的确定,她只分裂了一片灵魂出来吗?”
安格斯微笑着,像一条吐信的毒蛇,“你有没有发觉,你和她格外想象,如果未来出现了第三个叶思,培养出一个勇士杀死入侵魔界的你,我真的一点都不会意外。”
林安目光闪烁。
“无论相处多久,无法理解就是无法理解,你始终不能明白我们的观念。”
她笑了起来。
“别把一切都推到叶思身上——是的,虽然她必须负不小责任。”
“没有捆住你们的手脚,叶思没有强制你们,这一切是你们的选择——你、克洛诺斯和哈迪斯。”
“我记得我听过一个寓言。”
“一个死囚在临刑前,咬下的他母亲的耳朵,因为她的纵容溺爱,令他肆无忌惮,最后出现在刑场上。”
“最初,我认为这个寓言很有道理。”
“不过后来,我觉得这个寓言就是屁!”
林安冷笑。
“母亲爱子女有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