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米拉再见林安是在一片红色岩地上。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两天之内来到这里的。
如果不是后来随着越来越接近这片地域,一连大半天连低级魔兽的踪影都不见,偶尔一只从缝隙里探出头、也像吓破胆那样比她这个伤员还快地缩回去,安米拉觉得以她浑身伤口所散发的血腥味,没等靠近目的地,恐怕早已成为了魔兽的粪便。
越来越近了,胸腔内感应到的召唤越发明显起来。
虽然那位大人与自己同性,但在魔界,各种癖好的变态在上位者中层出不穷,有的大人甚至对这方面尤为钟爱,安米拉对同性当然是没有兴趣的,但随着目的地逐渐接近,安米拉有些忐忑不安,就近找了了黑水塘,忍着伤口火辣辣的痛楚,将自己从上到下清洗了一遍。
无论如何,觐见大人不容许有任何瑕疵,虽然现在条件有限,但在行动上尽可能表现出自己的尊崇恭敬是必须的,否则万一因为这个原因而引起有洁癖的大人的恼怒,那就真是死不瞑目了。
转过一片高低错落、千沟万壑的红色火山岩,安米拉一眼看到了上次的那位大人。
她站在一块比地面微微突起的火山岩,尽管周围林立着远比她更高的柱石,但那黑发披垂的深紫色背影在一片红色中却无比显眼。
安米拉只扫了一眼就迅速低下头去。
在魔界,深紫这种颜色只有站在塔尖的那一小撮尊贵者能够穿着,即使在她还没有被背叛沦落到这里的时候,那样的人物也是她只敢跪地膜拜、不容有任何妄念的存在。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前后在这里遇到两位大人,明明从外形和气势上看,前一位明显比后一位更加狰狞威赫,但安米拉内心中对后一位的恐惧,却远比前一位要强烈得多。
安米拉知道,那应该是她经过无数生死考验的生存本能在提醒自己。
“祖源摩柯西里河源头、巨螯与刺血草的旁支齐迪斯家族第三十二代血统传承者。您卑贱的奴仆,安米拉.拉肯.齐齐里斯.齐迪斯,在此拜见大人。”
躬身低头地来到远隔林安十丈多的地方,安米拉腰肢斩钉截铁地像锯断的木材般折了下来。用五体投地的大礼、微带颤抖和激动的嗓音,简洁而清晰地将心中斟酌良久的台词说了出来。
她像等待死神宣判般过了几百年,才等到那个低柔声音淡淡的一句,“过来。”
“是。”
安米拉毫不犹豫地膝行过去,在距离大人三丈的位置缓了缓。没有得到任何示意,那微微一缓就好像错觉,她笔直行到一丈处才停了下来,行经路线与原本的位置拉成一条尺子量过般的直线,不管中途有多少粗粝的石子沟壑。
几乎贴到地面的视线只看得到那位大人曳地的袍角,上面说不出材质的暗纹水光微泛,如水面微涟,那位大人转过身,漠无感情的视线落在她的头顶,只是无意间释放出的威压。安米拉已经有种身体和灵魂一起被冻结的感觉。
但她还没忘记自己应说的台词,微微颤抖地开口。
“安米拉,谨候大人的吩咐。”
“你们的主支族徽,是巨螯和刺血草?”林安淡声问。
“是,祖上曾经有幸居于内海,但在第七代时已经被迁出,目前主支仍有一系居于祖源之地,其余分支各自分散发展,大部分的外海的边缘地域,或凋落或消散。贱仆所在分支家族,勉强在临近安哥拉之森的色西法城尚能有一席之地,卑浅声名不足入您之耳。”
林安的陌生在安米拉看来并不奇怪。
不提她所在的分支家族齐迪斯家族,就是主支所代表的巨螯和刺血草家族。风光的时代也是几百年前了,何况巨螯和刺血草家族最显赫的时候,也不过是在内海之内有了一席之地,在当时也算不上什么赫赫有名的大家族,身着深紫袍服的大人完全没有听说过,才是正常的。
至于林安之前所展现出的、魔族基本不可能修持的生之力量。以及背后所代表的种族身份,安米拉早已在脑海中抹除:
那毫无疑问是她在重伤下神志不清所造成的错觉,大人所使用的,只是另一种看上去相似、但完全没有任何可疑的秘术力量,大人威能之强大,哪里是他们这样卑微的小人物能够想象。
何况大人要杀她不过动念即可,既然之前大人根本没斩草除根也没将她带走,说明大人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并不在意所暴露出的那点在她看来仿佛惊天动地般的隐秘。
林安丝毫不知道安米拉的想法,她也不关心安米拉在想什么,径直道:“说说你的家族。”
安米拉愣了一下,不知道大人为什么对自己这个名不经传的家族感兴趣,甚至不敢问林安想知道的是她的家族还是家族主支,口中已经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所知的家谱传序源源不断地倒出来。
她只怕自己说得不够好不够快,在林安没有叫停之前,一点停顿都不敢打。
幸好无论是魔界还是主位面,家族历史和族谱同样都是每个家族子弟认字时就开始记忆背诵的,不少家族甚至直接用族谱来识字启蒙,虽然安米拉脱离那个时代已久,但铭刻的幼年记忆还是让她迅速找回了当年背诵时的流畅感。
林安绝丽娇美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情绪,仿佛一具巧夺天工的玉石雕像,不言不动就给安米拉以无尽威压。
她背着手站在安米拉面前,面无表情地听着,偶尔中途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