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父亲,皇帝在几位皇子心目中威严深重。
哪怕皇帝已经开始显露出老态,而他们正值壮年,身强体壮,背后敢野心勃勃地计策谋划父亲坐了三十多年的位置,但站在父亲面前,被他的严厉的目光扫过,自拜伦而下的每个皇子都生出心惊肉跳的感觉。
书房中像落针一般安静,仅仅是被皇帝静默地盯了半刻钟,之前在纪伯伦目光中面色如常的三位皇子,额头上纷纷冒汗。
但出乎意料的,皇帝盯着面前三个儿子看了一会儿,指着桌面分开摆放的三本奏折道:
“你们拿去看看。”
三兄弟面面相觑。
拜伦首先站出来,拿了对应自己位置的一本,查理斯和道格拉斯也上来分别拿了一本。
三本奏折封皮的颜色并不相同,拜伦拿的是白色,查理斯拿的是黑色,道格拉斯则是蓝色。
三位皇子也心知肚明,他们看到的奏折内容肯定不相同,只是想不明白父皇既要要给他们看不同的奏折,为什么不分别叫来,却同时将奏折给他们看。
但等他们翻开奏折后,却迅速被里面的内容吸引进去,再没有这些多余的想法了。
皇帝看着面前的三个儿子,他们的面色还算平静,只是微微紊乱的呼吸泄露了他们心中的不平静,皇帝不用去细看,都描绘得出他们的反应:
道格拉斯不安时,目光会游移飘忽;
查理斯善于隐藏情绪,紧张时神色会更加专注,目不转睛,如果他不是从小看到大,从旁人看来,他的反应一点都不会露出端倪;
而最被忽略的拜伦,则是他们之中最习惯隐藏情绪的,或许因为不受重视,他已经把隐藏情绪当成一种惯性。基本上皇帝需要他出现什么表情,他脸上就会出现什么表情——但那是他真正的情绪吗?皇帝不知道,或许拜伦自己都不清楚。
闭目养神半刻,皇帝睁开眼。果然见到拜伦一脸心虚,诚惶诚恐地低下头,手里紧紧攥着那本奏折,查理斯目光直视他,而道格拉斯则目光漂移地看看他。又看看两个兄弟,似乎有些犹豫不定。
——如果有第三者在这里,恐怕会以为三本奏折中内容最糟的是拜伦的,其次是道格拉斯和查理斯,但实际上却是刚好相反。
皇帝的目光在三个年轻的儿子脸上掠过。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道格拉斯?”皇帝忽然出声。
道格拉斯一慌,没想到自己是被第一个询问的,按以往的惯例,应该是拜伦开始,当然。如果他的奏折中的内容是最被皇帝看重的话……道格拉斯咽了咽口水。
“上面说的……我怎么会那么做呢……”我只是和小婶婶有些交易往来,因此才私下见面,那些房子也不是什么私会密巢。
奏折中罗列着兰花夫人与他每次见面的时间地点,道格拉斯看到时脑子就轰地一声,没来得及将自己临时搪塞的借口说出,皇帝的目光已经移开,落到拜伦身上。
拜伦识趣地站出来,躬身道:“父皇,是我。”
奏折里已经把那个伴生摩的哥绿松石的煤矿地点、开矿时间和品质都一一列出,甚至将开采出的品质最好的几粒原矿大小都描绘出来。拜伦清楚自己暗中通过旁人进献摩的哥绿松石的事情已经败露,心惊之余,只能承认。
他不清楚道格拉斯那本奏折里些的是什么,但却清楚父皇既然摆出这样的架势。仅仅靠狡辩是没有用的,父皇不是听信一面之词的人,如果不是查实,绝不会这样拿到他们面前。
拜伦只暗自心惊,奏折中竟然连他和林安的见面都写上了,这件事只有他最为亲信的几个人知道。这意味着,在他身边,一直有父皇的眼睛在盯着,以此推论,另外几个兄弟身边只会多,不会少。
皇帝一生,坐在桌子后面见过太多人的陈词和表情,道格拉斯的辩解和拜伦的承认都无法令他动容,他依旧没有让拜伦进一步解释,转头看向查理斯。
查理斯挺直肩背,直视自己的父亲:“我没有做。”
他在赌,赌皇帝只是一次试探,并没有切实证据——他自然做到天衣无缝,而奏折上写的两件事,足以让他在父皇眼中失去继承地位,他绝不能承认!
三个儿子,三种不同的选择。
皇帝再扫一眼这三张年轻的面容,“奏折放下,你们退下吧。”
三人离开后,书房安静下来。
“安东尼奥,你现在看他们三个怎么样。”皇帝嘴角皱纹略深,似乎在笑,又似乎嘲讽,忽然对着无人的房间问道。
“老四不成大器,其他两个还可以。”
桌面上摆着的半身人像活动了一下,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嘴巴一张一合。
“老四胸襟不足,胆略不够,想骗我还游移不定,我从来没有指望过他——他和那个小舅母的事,鸡毛蒜皮,不过是附带而已,”皇帝平静地说,“倒是老二,原本以为他是最老实的一个,没想到我又看走了眼。”
为什么说是“又”,安东尼奥自然清楚,在听到儿子身上,皇帝已经看错过一次。
“你活得久,当然对他有利,我看他倒不一定想你这个位置。”石像道。
“现在的情势,已经不是他说不想就能不想的,如果机会摆在他面前,你看他会不会做!”皇帝哼了一声。
“那么,你就别把机会放到他面前,”石像提醒道,“你的儿子不多,别全都被你玩死了。”
皇帝沉默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