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圆溜圆的大眼睛,苹果小脸儿上泛着刚刚睡醒的粉红色,花瓣似的小嘴中含着一截圆嘟嘟、嫩蚕般的手指——
周岁已经满三岁的小女孩儿,看上去比两岁的幼儿大不了多少。
滚圆的小身子,套着软靴的小脚在空中一踢一踢,大眼睛水汪汪地盯着林安,一点都不怕生,目光中充满好奇,以及想要扑过来的跃跃欲试。
制止她的是将她抱在怀中的侍女。
年轻侍女僵硬的表情下满是掩不住的警惕,好像林安是个披着美人皮、会把小孩啊呜一下吞下肚的老巫婆,恨不得与她保持十丈安全距离。
至于两人旁边三步,皇帝的新晋近身侍臣维持着恭谨的社交微笑。
他仿佛看不到两方之间违和气场般,将皇帝的旨意一字不漏地宣布出来,然后鼻观眼眼观心,仿佛能将脸上的假笑持续到天长地久。
林安饱满的胸口起伏了两下。
“什么叫做……暂时交给我抚养?”
“即是从今天起,皇室将蜜雪儿殿下的抚养权交到您手上的意思。”
林安控制不住地拍桌了。
“皇帝到底想干什么!”
小女孩应声打了个嗝儿。
林安刷地看向她。
蜜雪儿委委屈屈地嗝出一团奶味,慌得那个侍女连忙轻拍她的背,小心翼翼地轻哄,同时用谴责的目光看着林安。
该死的!
林安头痛不已。
十二周岁以前的小孩子是多么可怕的恶魔,没有人比林安更清楚了。
皇帝真是打了好主意。
将处置权丢给她,认准她现在不能撕破脸,不可能拿蜜雪儿怎么样吗?!
林安瞥了一眼被送来的小“人质”。
小姑娘满头卷发,又松又软,一只手圈着侍女的脖子,下巴搭在侍女肩膀处,眼巴巴地地望着她,那渴慕又不敢接近的小眼神儿,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林安目光收回去。心里暗咒了一声。
没有见到本人时,这个小东西不过是奥丁的女儿,撒克逊现在唯一的妹妹。
她的身份只是一个符号,在林安心目中制衡天平的一个筹码。根据林安的需要,可能会在天平上或加或减。
至于她的命运会因为林安的想法发生什么变化,那不在林安关心的范围内。
魔法公国的灾民至今还有没安置周全的呢!
一个皇室血脉,未来唯一的长公主,再悲惨。能悲惨得过那些死后连栖身之地都没有的饿殍?
但是人的观感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
明明都是一样,但亲眼见到,和仅仅听说过,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印象,就仿佛一个符号突然具现化,成为了活生生的、有血肉感情的真人。
人终究是有感情的生物。
即便奥丁夫妇的负面印象在林安心中已经根深蒂固,但要将这份恶意转移到眼前这个刚满三岁、浑身都透着天真纯洁的小东西身上,林安怎么想怎么别扭。
可是,这个小姑娘也是唯一能掣肘未来皇帝的存在。
林安刚刚柔和下去的目光,转瞬变得冷酷起来。
……
“……什么!她要将蜜雪儿收为弟子?!”
撒克逊表情崩裂。想都不想,便立即否决,“不行!”
“为什么不行?”
皇帝坐在一张宽大的圈椅中,双手十指交叉,搭成桥梁,平和地反问面前高大英俊、遗传了他三分面相的青年。
他并不因撒克逊的态度而动怒。
在这场谈话中,他们是族长与一家之主的身份,而非祖孙。
身为一家之主,蜜雪儿实际上的监护者,撒克逊当然有权力过问蜜雪儿监护权被转移的事情。
这是每个必将成为家庭主人、负担起家庭职责的贵族子弟不可侵犯的权力。即便是皇帝,也必须尊重。
正如贵族子弟的去向,皇帝在决定之前,也起码要例行询问他的族长一样。君主陪臣制度下的社会体系,正是以这样体系形成阶级金字塔,皇帝就相当于所有贵族的领头人,大家长——
不尊重家长行驶一家之主的权力,也就相当于在破坏君王的统治基础。
“蜜雪儿太小了,才刚刚三岁。怎么能让她离开母亲!”
借口太多了,撒克逊根本不需要找,随便就能想到一个。
听到孙子提及大皇子妃,皇帝一派风平浪静,仿佛昨天对大皇子妃咬牙切齿,恨不得对方立即消失的人,根本不是他。
撒克逊对事情的前因后果完全本蒙在鼓里,自然更不能从皇帝的表情细节上发现更多内容,他心中早已被这个突然消息的震惊给占满了。
“你父亲三岁的时候,已经将挥剑练习自行增加到三百下了。”
“即便是你,三岁的时候,也已经不再为每天的严格训练,而掉着眼泪扑到你祖母怀中了。”
皇帝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生为皇族,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不是我们好逸恶劳,躺在先祖奠基的殿堂上享受余荫的理由。”
撒克逊也是从小被当成皇位继承人培养,他当然了解内中艰辛和代价。
“……可是,蜜雪儿是个女孩,而且,她早产落地,身体羸弱,怎么能吃得了苦头。”
“正是因为她体弱,我才会想到将她交给琳法师。”
“你的母亲坚持拒绝让琳法师为她治疗,难道你也打算延续这种蠢行,宁愿让蜜雪儿可能会年轻夭折,也不愿给她换取一个拥有健康身体、能够像正常孩子一样活泼成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