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情形,海青将地上的靴子捡起,小心送到钱绅面前,赔罪说道:“小的给钱爷请安!海青冒犯钱爷,这里给钱爷赔罪了!”说罢,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钱绅兜上靴子,说道:“你起来罢!各为其主,我不怪罪你就是。”
海青谢过钱绅。乔妈妈见两人原是旧交,院内少了一番纷争,又多挣些钱,心中颇喜,笑道:“若不是那鞋底子,钱爷孟爷也见不着面呢?来来来,两位爷快请屋里坐,我让他们重整一桌宴席,鸣琴姑娘作陪,两位爷好好喝一会儿,叙叙旧。”
他们两个自然乐意。乔妈妈挑起帘子,请两位爷进去。屋内正站着一位姑娘。此时,孟子学这才见到鸣琴姑娘的面:她瘦长脸,肤色略黑,穿了一袭淡青色对襟长裙,手里拿着一管碧玉箫,若有所思站在那里,样子虽不美貌,却也没有青楼女子的轻佻。
见两位爷进来,鸣琴弯腰微微福了一福,淡淡说道:“鸣琴给两位爷请安!”
乔妈妈笑道:“孟爷别见怪,我家姑娘就这性情,十位爷她都能得罪九个半。除了这性情,才艺绝对没的说。待会儿两位爷坐了,鸣琴给两位爷吹一首《清平乐》。”
孟子学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交给乔妈妈说道:“既然如此,有劳妈妈准备一桌好酒菜。”
乔妈妈见了银子,笑得越发灿烂起来,嘴角几乎挤到眉毛上,连声说孟爷客气。
有了银子,自然好办事。顷刻间一桌酒席摆上来。孟子学命摆到东厢房去,厅里虽豁亮。但不如东厢房僻静好说话。乔妈妈自然一一应承。
进了东厢房,两人分东西坐了,鸣琴姑娘坐中间,负责斟酒倒茶。两人先说了一些阔别的话,喝了两杯酒。之后,孟子学问道:“我听说钱兄也落榜了,难道也是来京师散心的?”
说到落榜。钱绅愤然说道:“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气煞小弟了!”
孟子学忙问怎么回事?钱绅仰脖喝了一杯酒,慷慨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孟兄了。当初小弟和孟兄一起参加平阳府试,却是买通关节的。”
孟子学大吃一惊,问道:“怎么?你也给高文翰一万两银子?”
借着酒劲,钱绅恨恨打了自己一巴掌。说道:“谁说不是呢?兄弟也是一时迷了眼,被下头人给糊弄了。他们说只要给高文翰一万两银子。保准中试。兄弟心道既然才学不如孟兄,不如就花这一万两银子,落得省心。兄弟凑了一万两银子,交给具昭。他许诺考前必将考题泄露给兄弟。兄弟临考前确实拿到了考题。心中还庆幸,以为此次必中。谁知到了放榜时候,小弟竟然落榜了。”说罢。钱绅又敲自己的额头,恼道:“这该死的具昭。没给小弟办成事不说,还吞了小弟一万两银子。一万两呢,小弟的银子是从天上掉下的么?”说到痛心处,钱绅又猛灌一杯酒下去。
孟子学诧异道:“具昭?可是我们同一期考试的具昭么?”
钱绅说道:“不是他是谁?这辈子别让我见到他,见到了我定要在他身上捅几个窟窿才行。混账东西,吞了我整整一万两银子呢。”
孟子学心道,具昭这个人他也略有所闻。他是平阳知府高文翰的朋友,也是这次的考生之一。行贿舞弊这个事情都是由具昭经手,难道他确实贪了钱绅这一万两银子么?可是还有一件事他疑惑不解,因为具昭也和他们一样落榜了。若像传闻的那样,具昭和高文翰是穿一条裤子的,怎么也不该落榜的啊?这件事想来蹊跷的很。…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鸣琴冷冷一笑,说道:“这种小事也值得哭哭啼啼?两位爷的见识还不如一弱女子呢?”
两人俱吃一惊,同时看向鸣琴。鸣琴自顾自斟了一杯酒喝了,目光炯炯地看向窗外。
孟子学问道:“姑娘此话怎讲?子学知道姑娘出身大家,必有高见,子学洗耳恭听姑娘教诲。”
鸣琴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低头注视着自己精心修剪的指甲,淡淡说道:“鸣琴能有什么高见,不过是一些粗俗见识罢了。”
钱绅大声说道:“姑娘有话直讲,别和兄弟们绕圈子。”
鸣琴正色说道:“鸣琴最嫉恨贪官污吏。若不是他们卖宠求荣,天下也不会有许多人流离他乡。你们问鸣琴什么见识,鸣琴再无别的,只有一个字---杀!可惜,鸣琴只是一个女流,出不得庭园三尺之外,说这些有何用呢?”
钱绅原是个容易激动之人,这会儿被鸣琴一鼓动,愤然说道:“姑娘说得不错。堂堂男子汉,生在天地间,不做其他,就当为我们平阳士子除了一害。钱绅想好了,即刻回平阳府,找人捅了高文翰才是。”
孟子学虽觉此事不妥,但眼前似乎也没有更好的法子。起码高文翰死了,或者明年的府试会公平一些。于是,孟子学低头不语。钱绅却很爽快,颇有兴致地要三人猜令喝酒。孟子学和鸣琴虽懒懒的,但拗不过钱绅,只喝到日落时分才散。
这几日,格格一直在计划,平阳府肯定要去的。要想查出平阳知府高文翰有没有买卖考场关节,至少要去平阳查访一番。只是这几日金缕正好过十八岁生日,少不得里面热闹了几日。直到今日早上,格格才吩咐暗香备车。
之前,暗香已经听格格说过了。这次,格格准备依旧带红翠、暗香过去。醉春家中有事,乱蝶闹哄着和他一起回江宁了。菩提不喜热闹,还是守在家里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