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南军的军医署在最右侧的艨艟上,卫兵带着筱雨去的时候神情略有两分尴尬,半途中筱雨方才知道,那艘艨艟下边驻扎着营帐,那儿便是军妓所在。
远远望过去,军妓营封锁得严严实实,外面还有士兵驻守,时而有三三两两的巡逻兵绕过。
领路的卫兵见筱雨的视线盯在军妓营,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尴尬。
“秦……姑娘”,卫兵低声出声提醒道:“秦姑娘还是别往那边望了……”
筱雨微微挑眉,朝军妓营周围环视了一圈,了然地笑着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从军妓营周边几个士兵眼中,筱雨读出了一些淫邪的视线。或许他们见筱雨一个女子频频往军妓营这边望,误以为她将来会是其中的一员。
“兵大哥,军妓营中的女子是怎么来的?犯官家眷吗?”筱雨问卫兵道。
卫兵搔搔头答道:“多半是犯了罪的女奴和女俘虏,人数其实并不多……”卫兵顿了顿道:“其实征南军之前是没有军妓的,后来大将军在征讨几个国中国时,收编了那些卫国兵,卫国兵将享用军妓的习惯带了进来。现在军中所有的军妓,几乎都是直接从卫国兵里收编来的……”
卫兵说到这儿似是觉得同筱雨一介女子谈及这个话题十分不妥当,便住了嘴。
筱雨却继续追问道:“之前没有,如今有了……大将军难道没有想过要终止这个习惯?”
卫兵意外地看了筱雨一眼,神情尴尬地道:“这个……大将军是如何想的,我们这些做小兵的哪能知道……不过,如今来军妓营的也多半是从前那些卫国兵,大将军带出来的将士们几乎不来这儿。”
筱雨轻轻吐了口气。
卫兵担心筱雨继续问他这等尴尬的问题,加快了脚步将筱雨带上了船,与船上的士兵交流了两句,这才将她带去了军医署。
“军医署里人不多,大将军自打仗起几乎没有吃过败仗,士兵受的多半都是轻伤,只需要简单的包扎治疗即可。”卫兵推开舱门,轻声对筱雨解释道:“所以除了两位医术高明的随军大夫,其他大夫都是半吊子,会的也只有包扎了。”
舱门一打开,里面的情况便一览无余。
如卫兵所说,这间属于军医署的船舱里人不并不多,左右两边的架子上放着博古架和格子间,上面布满了抽屉,相应的还有对应药名标签贴在那儿,如药房布置无二。左侧并排放着几张床,右侧则搁着桌案,此时正有一位头发灰白的文士撑着下颚看着摊在他面前的书卷。
其余的人三三两两地在这船舱当中忙碌着,其中有一位正在聚精会神地抓药的文士吸引了筱雨的注意。瞧他的模样似乎是正要出去给人瞧病。
“报!闾大夫,叶大夫,秦副将胞妹求见。”
卫兵将筱雨送到这儿,也不敢擅自离开,便在舱门口等着。
舱中人都朝筱雨望了过来,那阅览书卷的文士微微皱了皱眉,语气虽然温和,但透着一股不悦的味道,道:“秦副将胞妹?不知秦姑娘来我军医署有何要事?”
筱雨便知道这位文士应当便是那闾、叶大夫中的其中一个,也是现在掌管军医署的随军大夫。筱雨恭敬地给他行了个礼,温声道:“小女初来南湾寻到兄长,观自身也无别样技艺特长,唯独略懂一些医术,希望能留在军医署,为军中将士略尽绵薄之力。”
站在门口的卫兵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文士口气也严厉起来,说出了他的心声:“秦姑娘,随军大夫为军中将士疗伤,非女子所能做。秦姑娘还是回去,听从秦副将安排的好。”
男女大防!
筱雨暗暗捏了捏拳,忍不住唾骂这古代封建社会。
要是让这些传统卫道士们知道,在将来,男子还会为素不相识的产妇接生,他们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更何况,瞧秦姑娘的装束,应当还是未嫁之身。”文士上下打量筱雨一眼,道:“既是未嫁之身,更该与男子保持距离才是。女子焉能做随军大夫?”
文士态度坚决,舱中人都默不作声地等着瞧筱雨的反应。
他们是头一次见筱雨,听秦副将身边的卫兵官说这姑娘是秦副将之妹,倒没有人怀疑。
只是秦副将的妹妹怎么会这般无视男女大防?她若真的进了军医署,难免会看到将士们袒胸露背。这样的话,秦姑娘的名节那可就……
卫兵也在舱门外小声地唤道:“秦姑娘,我们回去吧……”
筱雨却是坚定地看着文士,道:“小女本以为,医者,父母之心,不会有那么多世俗偏见才对。”
文士意外地挑了挑眉,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这位……”
“敝姓闾,闾朋英。”
“闾大夫。”筱雨点了点头,道:“医者父母心,病患对大夫来说都是一样的,大夫应当都是等同视之,不会对他们加以区别。性别,年龄对我们来说,只能作为辅助治疗的参考,例如,壮年人用药量可以多一些,而小儿和老者则要用药少一些。男子可用凶猛之药,女子则不可用。除此以外,他们都是一样的,在治疗他们的时候,不应该存在差别。”
闾大夫颔首,神情看上去有赞赏之意。他微微笑了笑,却是道:“秦姑娘所言极是,老朽受教。但尽管道理如此,秦姑娘终究只是个女子,即便医术高绝,令兄、令尊、令堂,应当都不会允许秦姑娘留在军医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