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瞧见秦斧便想起了高氏,自然不会给秦斧什么好脸,淡淡地别开头,筱雨看了一圈,见荒地里就只有秦斧一个人,三叔和三婶都不在,便让鸣翠去叫门。
鸣翠叩门无人应,正打算推门,秦斧这才尴尬地丢下手里的锤子,啊啊地叫着,手也不断地比着。
鸣翠瞧着稀奇,筱雨默默地看了片刻,出言道:“三叔三婶都不在家中?”
秦斧忙点头。
“那大牛他们也不在?”筱雨皱了皱眉:“带着孩子,难道是回三婶娘家了?”
秦斧又是一个劲儿地点头。
筱雨嗯了一声,让鸣翠把门打开,自己跨步走了进去。
秦斧知道这屋子算是二儿子家的产业,三儿子一家也不过是寄住在这里,至于自己,那更是寄住。现在筱雨这个正当主人家回来了,又因为往日那些事,秦斧总觉得矮筱雨半截,在她面前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筱雨不是为难老人的人,见秦斧尴尬,她道:“你忙你的去吧,我坐一会儿歇一歇便走。”
秦斧犹豫地想了想,到底还是点头,默默地又出去钉桩子了。
鸣翠瞧瞧弓背出去的秦斧,又瞧瞧神色淡淡的筱雨,心里的话便咽了下去。
筱雨却没放过她的神情,开口问道:“可是觉得我这个做孙女的,这样放着老爷子不管,还眼睁睁瞧着他一大把年纪了还做农活,很不应当?”
鸣翠低着头回道:“奴婢不敢,奴婢做事自有姑娘的章法道理,奴婢不敢置喙。”
“你明白就好。”筱雨话中有话,似是在敲打鸣翠:“既然义兄将你送给我做丫鬟,以后你便是我的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可以疑惑,可以不解,当然也可以尝试着去分析,去想清楚我心里的想法。但是——”
筱雨伸手,五指张开,覆到了鸣翠左胸心口上:“这些都只能在心里想,你要明白什么问得,什么问不得,什么说得,什么说不得。”
鸣翠微微滞了口气,待筱雨收回手,她方才轻轻喘息了两口,尽量平静地答道:“奴婢明白。”
筱雨即将去包家,虽说瞧着包氏,觉得包家应当也还不错。但大户人家,肯定也有些罅隙事情。她身边只有鸣翠这么个还算是能信任的“心腹”,但鸣翠到底是从包家出来的。趁此机会好好敲打敲打,给她提个醒,让她时时刻刻牢记自己现在的主子是她秦筱雨而不是包家,兴许能给她这一次包家之行省去许多麻烦。
筱雨又坐到了凳上,轻声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我相处也有月余,心里想必也有些计较。我不是十足善良的人,却也不是恶人,正如你所说,我行事有自己的章法道理,或许有些想法不为世人所容,但那到底是我的想法,脑子里产生的,无人能改变。身为我的丫鬟,你只能适应我。我容许你给我提出合理建议,但记住,只能是‘合理’。至于什么合理,什么不合理,这便只能你自己斟酌了。”
筱雨说完,去灶房水缸中舀了瓢水喝了解渴,递给身后乖乖跟着的鸣翠:“你也解解渴,三叔三婶既然不在家,我便去我好友那里坐坐。”
从屋里出来,秦斧抬头看了过来。筱雨没跟他说话,也没多瞧他几眼,带着鸣翠径直离开了。
而佝偻着背的秦斧默默地目送了这个孙女离开,脸上不争气地流了两行泪。
不巧,被回过头来的鸣翠瞧了个正着。
于是,这一路上鸣翠都在天人交战,不知道就姑娘的爷爷这个事,是不是“合理”该提的事情。权衡良久,鸣翠到底觉得这该与筱雨提个醒,便低咳了一声,在将筱雨的视线吸引过来后,鸣翠低声道:“姑娘,老爷子年事已高,奴婢虽然不知过去老爷子对姑娘做过什么恶事,但瞧着老爷子这么一大把年纪,姑娘说一两句好话也是应当的……奴婢方才回头,见老爷子瞧着姑娘的背影哭了呢。”
筱雨淡淡地嗯了一声,好像鸣翠说的事儿一点不能扰她心境似的。
鸣翠略有些不甘,又拐弯抹角地提了一遍。
这一次筱雨停下了脚步,望了鸣翠一眼。
鸣翠赶紧低头。
筱雨清晰地说道:“过去他的确得罪了我,虽然没有老太太那么可恶,但我也无法将他们两个人剥离开来。听你如此说,似乎他如今的确是为之前的事而感到懊恼和悔恨。所以,你认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他如今这般可怜,又有心悔过,我就该冰释前嫌,再亲热地叫他一声‘爷爷’吗?”
鸣翠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筱雨的话。
筱雨继续说道:“没错,他如今的模样瞧着是挺可怜的,但他虽然年老,到底还有活可以做,还能有人提供一日三餐,供他温饱。方才我们去灶间喝水你也该看到了,大锅里搁着足够他这一日吃的饭菜,都是整治妥当了的,想必是三叔三婶走前给备好了的,他如今的状况,根本就不算遭。比起我们姐弟几个当初的境况,简直好了太多。”
“姑娘当初……过得很是凄惨吗?”
“是啊,差点儿活不下来。被亲人逼迫,本该帮着我们的亲爷爷亲奶奶,却袖手旁观,甚至落井下石。”筱雨微微一笑:“所以,除非有一日这两个老的能有我们当初那样的惨况,说不定我心里平衡了,才会彻底释怀。”
鸣翠不能理解筱雨这样近乎有些“睚眦必报”的计较性子,听了筱雨这番话,眉头都纠结到了一起。
筱雨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