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引发的头痛,让顾诏紧闭着双眼,右手使劲的掐起了太阳穴。到底岁月不饶人,他心里暗叹已经不复年少之勇,仅仅一瓶白酒就躺下了。
鼻端传来微微发霉的味道,让过惯了灯红酒绿的他有些不习惯,不禁剧烈的咳嗽起来。
伴随着他的咳嗽,吱呀一声门响,仿佛有人在外面走了进来。紧接着,迷糊的顾诏就感觉一只温暖的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让他没来由的感觉到舒心和温暖。
“这孩子,心里不痛快也不能喝这么多酒啊。”似曾相识的女声中带着浓浓的心疼和溺爱。随后这只手便离开了顾诏的额头,过了片刻便有倒水的声音传来。
顾诏此刻的脑海已经陷入了一片空白。这个并不是很年轻的声音在他的记忆深处永远的保存着,母亲的声音永远都不会忘怀。只是,母亲在二十多年前的时候,就因为那场变故心力憔悴撒手人寰,怎么现在又能听到她的声音。
这酒,以后还是不能多喝了。被社会锤炼得有些滴水不漏的顾诏在内心告诫自己,努力的晃了晃脑袋,强撑着睁开了眼睛。
入目,挂着蜘蛛网的房梁充满了破败的感觉,那斑驳得发黄墙壁,还有一层层贴在墙上布满灰尘的报纸,无一不诉说着这房子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甚至主人连偶然的打扫也懒的去做。
屋子内冰凉的感觉刺激着顾诏,让他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盖在身上的薄被背面,还是八十年代那种土得掉渣的纺织布,入手便是粗糙的感觉。
这房子,这被面,还有那种早已经遗忘在记忆中淡淡发霉的味道,这些真实的感觉都向顾诏展示着,他面前的这一切,都不是在做梦。
“这是……”内心的冲击让他的嘴唇不受控制的颤抖着,顾诏的目光转到了桌子旁边那个倒水的身影。
头发中夹杂着几缕银白,身体有些单薄,那一身干净得一丝不苟的列宁装,却是那样的熟悉。
顾诏的内心翻起了滔天巨浪,眼前的这一切一切,真实得不能再真实。当这中年妇女端着冒热气的茶杯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他终于确定,这一切不是梦,绝对不是梦!母亲付桂萍的音容笑貌,打死他都不会忘记。
如同记忆中的一样,母亲的笑容充满了慈爱,但在慈爱中还夹杂着遮不掉的愁容。她把杯子放到顾诏的手中,伸手帮他理顺了因醉酒而蓬乱的头发,轻声说道:“你这孩子,你爸昨天虽然被组织上叫去谈话,那也是正常的组织程序。你现在刚刚到供销社上班,就在单位上喝酒打架,那影响多不好?别的还好说,这身体要是喝坏了,那可怎么办啊。”
说着,母亲坐到了顾诏的身边,满脸慈爱的看着他。
父亲顾浩然被组织上叫去谈话?顾诏顿时身体一震。他慌乱的撩开被子,不顾母亲的劝阻,急匆匆的跳下床来,跑到桌子旁边拿起上面的镜子看了过去。
剑眉星目,典型的英俊小伙,那头偏分的浓密黑发,让顾诏终于确认,自己回到了过去,回到了父亲刚刚出事的时候。这时的顾诏,刚刚高中毕业,走进了县供销社的门槛,成了吃公家饭的事业人员。
那时候,父亲担任光北县组织部副部长,他也是人人羡慕的非农业户口,典型的小官二代。可晴天霹雳突然炸响,父亲因为涉及到经济问题而被组织上谈话,结果一去就没有回来,最终在五年后在狱中郁郁而终。
而母亲则在父亲出事后上上下下的奔忙着,行事利利落落的铁娘子迅速出现了老态,在几年之后先父亲一个月病逝。到她闭上双眼的时候,还一直坚信父亲是冤枉的。
老天让我重新回到这个时候,是不是要借我的手让父亲沉冤得雪?顾诏记得自己看望狱中的父亲,父亲曾经说过一句话:“权力,真是让人着迷而堕落的东西。”
此事必有隐情,只是父亲不想说,或者是不能说。
“妈,你别太操劳了,既然相信组织找爸谈话是正常程序,那就放宽心。”顾诏微笑着安慰着母亲。既然上天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他一定不能让爸妈郁郁而终,不能享受儿女的尽孝。
母亲也同样报以微笑,或许内心里面对顾诏的这种说法不置可否。组织上找你谈话,没有掌握一定的证据是不会这么草率的。她没有反驳顾诏的话,而是转口说道:“儿子,你爸的事情你别操心,在家休息几天,去给那个打架的同事道个歉,找领导做个书面检讨。”
按照年轻时的脾气,顾诏一定会反驳母亲,但此刻重见母亲的巨大欣喜充斥胸间,加上在社会上的阅历,让他知道母亲这种说法其实是在为自己铺路。他把茶杯放在床头的凳子上,伸出双手拉住母亲,细声安慰道:“妈,你放心吧,这两天我就去。”
看着儿子懂事乖巧的样子,付桂萍暗暗称奇,本来还打算费一些口舌说服儿子,谁想到他竟然这么听话?难不成打了一架,把脑袋瓜给打明白了,总算明白单单凭借顾浩然的职务,也不能保他一辈子,要有属于自己的关系网。
“儿子长大了,妈也不多说什么。对了,这里有机关澡堂的澡票,下午的时候把自己拾掇拾掇。晚上跟妈下馆子,请你何阿姨吃饭。”说着,付桂萍从列宁装的侧口袋里面掏出张淡绿色的小票子,放在了床头。
顾诏还想跟付桂萍说会儿话,付桂萍却挂念着丈夫,拍了拍顾诏的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