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诀别
她刚踏进曦光殿,就觉得异样。
所有的侍女都闭着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可是又站得僵直笔挺,像是被定格在了一瞬的时间里。
阿檀已经率先跑进去了,所以她不用想都知道那个不速之客是谁。
她走进去时,帝释天正看着梳妆台上的那朵曼珠沙华出神,忽然,他伸出手想去触碰花瓣,可是手指却在碰到花瓣那一刻直直穿透了过去,那妖冶的曼珠沙华于他而言似乎成了蜃景,看得到,却触不到。
“阎罗给你的花,果然只有你才能碰。”他转过身,早已察觉到她的到来。
达达走进去:“你想让我知道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所以你本不必来这里。”
他缓步走到窗边,看着玉盘似的月亮:“我一直都认为我不该出现在这里,只是有时候控制不住好奇。”
“好奇?”她玩味地重复这两个字,看着帝释天,等着他说下去。
“好奇你在做什么。”他轻轻一跃,便坐上了窗台,双腿舒适地平放着,后背轻轻贴着窗栏。
他还是回忆里的那般美好,白衣胜雪垂下窗台,发着微光的皮肤没有任何一丝时间的痕迹潜藏其中,还有那双冰魄般蛊惑的眼睛,一切都与曾经每一次遇到他时一样。
可是时间却在她心里鞭笞下道道伤痕,逼迫着她变得成熟冷静,变得不知道疼。
“夜叉与阿修罗一战,势在必行。”他微微侧过脸:“你又当如何自处?”
“我只杀舍摩黎。”她对上他的目光:“其他的都跟我没有关系。”
她的回答似是让他很满意,但又有些伤感。达达不知道他看着她的眼神何故多了一些难过,只是这样的难过却让她的情绪也变得低落起来。
他在怜悯地看着她,就像在看着一个视死如归的战士。
“你走吧。”她收回目光,走到桌前,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翠檀陀:“你我此生再无瓜葛。”
他从窗台上缓缓下来,走到达达面前,伸出手探向她的面颊,却又不太确定,手在空中停滞了一下。
达达一动不动地看着帝释天,他如此无上高贵的身份,此时看向她的眼神却柔情缱绻,他的手离她的脸颊不过一丝缝隙,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暖和那幽幽檀香味。
终于,他缓缓放下手,道:“你变了。”
是吗?她勾起了嘴角,还是那般寂静地看着他。
他像是陷入了回忆:“以前的你看着我的时候,眼里全是奕奕的光彩,你会胆怯,会怅惘,会不停地追问我的身份,怕再也寻不到我。”
原来他都知道。她心里一阵苦涩,手碰到了腰间的锦囊,那么一下,她却觉得被扎疼了。
“你之所以失望,是因为你希望我现在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把你当作我所有梦想的达达,是因为你发现我再也不会傻傻等着你降临在我的世界里,所以你觉得不甘吧。”她直直地看着他:“一开始我们就站在对立的两边,只是那时我太天真,总以为可以幸免。”
帝释天背过身去,背影在摇曳的烛光下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落寞的纱。
“你真的长大了,独立,果敢,不需要憧憬和依靠也能活着。”他自嘲地笑起来:“倒是我,变得天真起来。”
她不太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在她眼里,他一点也不天真,相反,他太聪明了,聪明得令人发指。从一开始,他就在为释放莫呼洛迦而设局,他靠近她,不过是想让她成为他死心塌地的棋子。他对她的身世了如指掌,却只字不提,只为她终被舍摩黎逼上绝路,锁进寒冰地狱,那时他便坐收渔利。他算得太好,太精准,让她浑然不觉就步入他的圈套里。
“你知道么,或许有一天,你我也会兵戈相向。”他停了停,又道:“终究是莫呼洛迦杀了孟然昊冼的母亲,所以即使他现在依旧对神族按兵不动,但总有一天会同我们开战。”
“那都跟我没关系了,与舍摩黎一战,如果我还能活着,我不再是你们任何人的傀儡。”她怔怔看着烛火:“如果我死了,那最好,彻底清静了。”
如果她死了,那她希望入轮回后永远也不要再遇见他。
“那好。”帝释天似是下了什么决定,随即转过身来。
在达达还没有看清他面容时,他紧紧抱住了她,他的手,深深地探进她的发间,将她的头牢牢抵住他的胸膛。那是一个带着恨与不甘的怀抱,狠狠地将她包围住,要把她嵌进骨子里。
达达只觉得自己双眼干涩难受,似乎已经流干了所有泪水。她亦从未想过他会将她揽入怀里,在这么多年后,在这么多的无法挽回之后,他却将她抱紧。
“达达。”他轻唤着她的名字,最后的一瞬贪恋终于完结。
她只觉自己浑身骤然一松,他放开了她,决然地离开了。
“你我此生再无任何瓜葛。”他的声音原来也有如此冰冷的时刻。
阿檀依旧冲达达打了一个响鼻,然后窜到帝释天身后,与他一同消失在一道白色的阵法里。
刹那间,曦光殿里的一切恢复了常态,宫女们纷纷睁开眼睛,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却站在原地许久,看着杯里已经冷掉的翠檀陀,那抹翠绿就像是毒药一样。如果它真是毒药,此时此刻,她或许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她以为婆雅死后,再也没有人能给她的心带来任何伤痛,可是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