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眩晕之后,眼前白光消散,而他,正被人按在长凳上挨板子。他年少之时,挨板子虽不常有却也不是一次两次,一时猜不出来这是什么时候。但这个时候的他明显很弱,因为这伤明明没有多严重,他却扛不住晕了过去。晕过去之前咬牙想着,阎君明摆着公报私仇,提前或是押后个把时辰,他也能免了这场屈辱。
再次醒来,他已经趴在了华丽的大床上,涂过药的伤口时而清凉时而火辣。愣怔了好一会儿,方才想起这里是他昔日的寝宫。转动着脖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却被一声带着哭腔的“佑儿”打断了。
他费劲地扭头,看向坐在身边的那个泪眼汪汪的女人,清秀的容貌,怯懦的神情,与记忆中的没有半分差别。顾芳仪,他的母妃,也是第一个,让他发自内心厌憎的人。
老皇帝有过不少**韵事,一次酒醉,在花丛里临幸了正值班的顾芳仪,之后便有了他。可是老皇帝嫌弃顾芳仪普通的容貌和低贱的出身,觉得宠幸了这样一个女人十分丢脸,连带着对他也十分不喜。亲爹不喜,亲娘没用,他在皇宫里的地位可想而知。年少的他认为这都是顾芳仪的错,既然保护不了他,又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
上辈子,顾芳仪死于心疾,他当时在忙些什么来着,反正没有回来见她最后一面。老皇帝的最后一面他倒是见了,因为老皇帝是被他逼宫,给活活气死的。老皇帝一直瞧他不起,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咽气,感觉还是挺痛快的。
“佑儿,你没事吧?你说句话啊。”顾芳仪见宇文佑神色古怪,担心他把火气存到了心里,不由哭道,“母妃知道那玉佛不是你弄坏的,却帮不了你,伤口还疼不疼?你哭两声,或是骂母妃出出气,只不要憋在心里。”
宇文佑听得好笑,却也知道这次挨打是为了什么。他十三岁那年,宇文斌弄坏了庄妃要献给皇帝的生辰礼,却把过错推到他的头上,害他差点被打死。他之前一直是以宇文诚马首是瞻,正是因为这件事,让他明白依附于人得来的力量终究不可靠,为积蓄自己的力量,最终成为旁人口中的恶魔。如今他不做恶魔了,这口气还是尽早出了的好。
“母妃,儿子没事,只是想到将来要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凶险的皇宫,有些不放心。要不,儿子大婚之后,你跟我一起去封地吧”宇文佑看着泪眼朦胧的顾芳仪,她的心疾还没到危及性命的地步,应是遭了别人的暗算。把她带去封地,便是不能躲过死劫,好歹有人给她披麻戴孝。
顾芳仪瞪大了眼睛,愣愣的看着宇文佑,儿子自懂事起便对她不理不睬,以至于偶尔说句凶狠的话,都能让她回味好久。她知道自己对不起儿子,是以并不怪他,但心里难免痛楚。如今,宇文佑竟然说担心她,这让她惊喜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连着说了几个“好”,终于想起来这事并不是他们可以做主的:“你父皇那里……”
“父皇会答应的。”宇文佑很有信心地道,老皇帝不喜欢他们母子俩,早就打算好了让顾芳仪跟他一起去封地。上辈子为了留在京城煞费苦心,这辈子他就做个王爷,等把封地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自会有人给他竖功德碑。
哼,做好人,很难吗?
顾芳仪从来不是个有主见的人,对唯一的儿子更是爱而生畏,见宇文佑十分肯定,便一点担忧也没有了。又是一番嘘寒问暖,端茶倒水,直到宇文佑面露疲色,方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看着顾芳仪柔柔弱弱的身影,就这样一个逆来顺受的女人,老皇帝怎么好意思摆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宇文佑一边鄙视老皇帝不是个男人,脸颊摩擦着柔软的被褥,久违的温暖让他很快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