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话,断壁残垣、以及比毁坏的建筑更惨的残骸,出现在路的前方。肉香、焦臭、血腥和腐烂的气味更浓。有个很久之前的影像在我面前一闪而过:季禳初初登基时,干干净净的广场上,鼻端仍能闻见腥味,有小麻雀叼着一缕红色的东西飞过。
我不敢看树上的乌鸦们。
我又想呕。
“他们没那么多精力跟我们打,又怕我们得到村庄的接济,所以制造一带焦土,把我们隔离,”向予笑笑,“像隔离麻疯一样。”
我没有问“他们”是谁。官兵,当然的。官兵捉强盗,这不是一场游戏,是场残忍的战争。
“当时,他们把水缸都打破了,就剩个小水井,还把十来具尸体丢进去。我亲口尝了井水,没有毒,于是命令手下的所有弟兄在那里喝水,这样才可以支撑到下一个水源地。”向予轻轻道,“这之后,周边的大部分百姓,投靠了我们。那段时间,找粮食是个很大的难题。很多人死了,但很多人也还是活下来。活下来的,就成了厉害的战士。你看,官逼民反。造反是这样壮大起来的。”
我点头。我知道。任何争斗,都是这样扩大起来的。每个人都想活下去、想活得更好、想得到更多,如果不能像文明人一样争取,那么就像野兽一样争取。
“那口井应该还在,我带你去看。这样你会更同情义军。”
“不用。”我终于道,“我一直都知道你们有道理,可是我,不能加入。”
“为什么你就不行?”向予喷了口冷笑。
“我不能杀人!”我艰难的向他解释,“我,不是你们世界的人……”
“你在这里,就是这个世界的人。”一直悠哉游哉的河白忽然说了这么句话。
我瞪着他:他什么都不明白,可是却说在点子上。不管我是哪个世界来的,我出现在这里,就是这里的人。他没错。
可是我不能杀人。我这双手,不想沾上人血。现代社会再怎么混乱、粗鲁、冷酷,总算教给我这点道德。这是我的底线。我不能改变。
越过这带焦土、再跨过一片干燥地带,我们终于到了三湖。所谓三湖,“三”只是虚指。三人成众、三怨成府,三就表示多。所以整个三湖地域,水色连天,同八百里梁山泊也不差几何。一般的芦苇摇荡、怪鸟乱叫。
这片湖泽地带,很多地方不是真正的湖泊,而是沼泽似的湿地,土质极软,连水鸟踩在上面,都要踏出深深的足印来,河白啧啧称赞:“这里难以行走,无怪乎官兵攻不进来,真是屯兵的好地方――只是像在下这样的身坯,又怎么进去得了呢?”向予一笑:“自然有路。我们自己也要行人走马、搬东西的。”唿哨一声,芦苇中就有满身涂着泥巴的人钻出来,灵敏得像泥鳅似的,殷勤拨开芦苇叶子,露出条干路,领我们前行。这路七弯八拐,看起来经营得法,间或有狭窄、抑或断路的地方,也都用结实的木头、石板补缀,叶子遮得是密密的,外人绝难寻到,走了足有二三十分钟,眼前一亮,见一大块湖泊,水汪汪的,晶蓝可爱。这块大湖泊周围连缀着小湖泊,还有干燥的岛屿式地面,都扎着营帐,有人在帐边操练、巡逻,看起来很是整肃。
便见扁舟一叶,悠悠摇来,撑篙的艄公对向予唱个大喏:“二统领,这就过去?”乜着河白,又笑,“这货色却不好上舟,必定压翻了,作个水煮馄饨是真的。蛟帅带这人来做甚,敢末便宜包子铺利市?”
他说的一些黑话,我虽然不太懂,猜也猜得几分。河白比狐狸还精,当然有数,当下唬动颜色:“蛟帅!”
向予对艄公笑道:“张二哥,别吓唬人家。这是来投靠的好兄弟,日后必有借重他的。”便嘱咐那几个泥猴:“将河兄弟领去,好生款待着,同沈大哥说一声,我随后就来。”河白便去。我问:“我呢?”向予大笑着把我手臂一搀:“你么,当然是送你去软禁。”
第八章 画岛为牢
唉,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我就这么给软禁了。地点是湖中心的一处小岛。那岛,小是小得来,统共上面一幢小楼,旁边几蓬植物,叶子密密伸进水里去――再要多一点点面积都没有了,这么小,还要辛辛苦苦凸出来作个岛,都不晓得所为何来。
我承认我有点忧郁。
刚到小楼时,已经有三个人迎接我:楼门外一个抱着剑守门的。还有楼里两位老相识。
周阿荧、谢娘!
我高高兴兴的跑过去,握住他们的手:“你们在这里啊!还好吗?没受什么为难吧?对不起,又害得你们卷入这样的事情。”
周阿荧干笑了两声,谢娘神色尴尬。
我忽然明白了:“你们投靠了义军?!”周阿荧本来就劝我起义,现在碰到向予,是老鼠掉在米缸里,当然像河白那样,一欢两好。现在在这里出现,难道是为了――“劝我也投靠?”
周阿荧咳了两声:“主公,所谓大丈夫展抱负、济苍生……”
“他不是劝你投靠,是想劝你想办法当上他们的主子。”谢娘在旁边干脆道。
周阿荧哭笑不得:“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