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三刀在旁急得直摇头,楚随天却一挥手:“我同意。”
“好。”宫云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容,“回到九幽城后,我们一同打听这东西的价值,然后,我会把应属于你们的那一份钱还给你们。不过,你们要给我时间。”
楚随天又一点头:“可以。”关三刀在旁忙道:“但你多少要先付一些,我们现在缺钱。”
“成交。”宫云的声音显示出他内心的激动。
“我这里还有将近十七万钱。”余清虹突然插口,“咱们的人不多,足够用上一阵子了。”
楚随天闻言一怔:“余姐姐有这么多钱?再加上几万钱,就够你和翠袖姑娘离开九幽了……”
余清虹摇了摇头:“北尘风的人早定下誓言要一起离开,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她们留在这里,而我独自离开,我做不到。至于翠袖,她一定和我一样。”
众人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许久之后,宫云转身离开,走到海边,在沙滩上坐了下来,将那血红的罗刹凶魂放在自己面前,开始琢磨如何使用这东西。余清虹也离开楚随天,走到那墓前慢慢地跪了下来,低声和死去的同伴们说着什么。
关三刀看了看楚随天,突然一笑:“师父,此行其实收获良多啊。”
“我宁愿一无所获。”楚随天看着远处那墓和余清虹的背影,不由又想起了红衣烈火。
“老关,等回到九幽城,我就找一个好铁匠,帮你把鸟铳改了。”
“多谢师父!”关三刀兴奋得大叫一声。
楚随天却又想起当初刘响将火铳送给自己时,自己心中的那份激动与喜悦。他看着关三刀,后者正喜洋洋地哼着小曲,一步三晃地向鱼龙马那边走去,从马鞍旁取下鸟铳,仔细地擦着、看着、把玩着。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师父当的真是很不合格,既教不了关三刀什么射术,也教不了解离仙术,惟一能做的,也只有帮他改造鸟铳,然而对于关三刀来说,即便是改造了的鸟铳,怕也没有如意流星更管用。他不由自问:“我凭什么能让一个年纪比我大这么多的人,围着我的前后左右团团转,一口一声的叫我师父?我何德何能,成了一支队伍的大哥?论武功,我狗屁不通,论智慧,我顶多能耍些小聪明,这样一个浪子,凭什么能走到今日这一步?老天,你会何这般眷顾于我?”
终于日落西海,终于光明不再。深红的“血海”,变成了黑色的世界,金色的沙滩,则成了一片洁白,九幽的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照亮了海上涌起的波峰,照亮了岸边粒粒细腻的沙。
楚随天发现,九幽的月亮和人间的其实并无分别,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注意到这种事。或许是海的宽广无垠,让他突然放松了心情,也或许是因罗刹鬼久居于此导致万兽无踪的寂静,让他不必再防务着妖兽的偷袭,所以才能有如此心情欣赏月色。
篝火在不远处燃烧着,但只有关三刀一个人坐在火旁,一边拿着楚随天的鸟铳把玩,一边不时喝上几口酒——这酒是他从九幽城带出的,一直藏在鱼龙马的鞍袋中,他却一直没敢喝,此时强敌已灭,他心情大佳,这才拿了出来,过一过久违了的酒瘾。
宫云静静地坐在海边,静静地看着那圆圆的罗刹之魂,脸上的表情严肃认真,全不似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楚随天远远地望着他,不由猜测这少年有怎样的际遇,才变成如今这样冷淡的人。
白玉坐在楚随天的身旁,一言不发,只低头摆弄着沙子,一会儿将它们捧在手中,一会儿又打开指逢,让它们一粒粒、一缕缕缓慢地流下。
“如果九幽中没有罗刹鬼,没有吓人的妖兽,其实也是个不错的地方。”楚随天不想让沉默再继续下去了。
“是啊。”白玉点了点头,松开手让沙子瞬间落下。“可是人间呢?人间就是个不错的地方了吗?人间是没有这些可怕的妖兽,可谁敢说过得自在舒坦?”
“我!”楚随天高高地举起手,逗得白玉扑哧一笑:“对,你这人看得开,在哪里都舒坦着呢。”
楚随天嘿嘿笑笑:“哪有什么舒坦的地方。人间的那些大老爷,大官人们,哪个不比九幽的妖兽更可怕?人间的律法,哪条不比九幽的妖兽杀人更多?”
“那如果有机会回人间,你还愿意回去吗?”白玉歪着头问他。
楚随天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老关说得对,在这里,我们还算是个人物,而回到人间,却只不过是个我皇治下的小民,小民、小民,小得比沙子还微不足道,没人管你的生死,没人管你的冷暖,死了也没人记得。你看你手里的沙,这么一捧,少说也有千百万粒,你能记得哪一粒?你会为哪一粒的碎裂而难过、感叹?可真说让我留下,我似乎又不愿,因为人间毕竟才是我的家。而且在这里,我们其实也不过是一粒沙,那用巨手摆弄着我们的大老爷们,又何尝会在乎我们的死活?”
白玉沉默半晌,突然一笑:“小天,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起来了?”
楚随天一怔,许久后也一笑:“是啊,好像我变成了星华一样……”
话到一半,又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