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一句话不说,跳下土台,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向老鼠胡须。 瞎子极为消瘦。瘦骨嶙峋,看起来就像一副骷髅一样,就连脸颊上都没有肉。眼眶上的骨头向前努着,看起来极为吓人。老鼠胡须看到瞎子这幅模样,意识到不妙,想要躲避,已经晚了。瞎子扑上去。就像饿鹰扑兔一样,他一下子抱着了老鼠胡须的肩膀,老鼠胡须发出了异常痛楚的哭喊。声音就像被绑住了的年猪发出来的。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所有人都站在原地,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瞎子的嘴巴离开了老鼠胡须的脖子,他满嘴都是鲜血,他狠狠地向地上吐了一口老鼠胡须的肉块,然后又咬向老鼠胡须的脖子。老鼠胡须叫唤的声音都破裂了,他徒劳无益地挣扎着,仿佛一条被拉进渔网的鱼。
瞎子恶狠狠地咬着老鼠胡须,他咬一口,就向地上唾一口,满地都是老鼠胡须的肉块。老鼠胡须突然停住了哭喊。他脖子上的血液喷起了一丈多高。瞎子放开了双手,老鼠胡须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瞎子跪在地上。连连作揖,他干瘪的脸剧烈搐动着,我听见他用沙哑的喉咙喊道:“爹,娘,孩儿替你们报了血海深仇,这就来找你们了。”
谁也没有想到,瞎子突然从怀里摸出一把刀子,突然捅向自己的心窝,我发出一声惊呼,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呼。我想要出手阻拦,可是相隔太远,已经来不及了。突然,一颗石子飞向瞎子,石子碰在了瞎子手中的刀片,刀子仓啷一声落在了一丈开外。
石子是豹子丢出去的。
瞎子愣了愣,然后在地上摸索着刀子,我赶快跑过去,一脚把刀子踢到了更远的地方。瞎子摸不到刀子,突然长声哀嚎:“爹,娘,孩儿想要死咋都这么难?”他两坨丑陋的肌肉扭结的眼眶里,流出了两滴浑浊的泪水。
豹子走上前来,他对瞎子说:“兄弟,起来喝酒去。”
瞎子停止了哭泣,他抬起骨头一样的眼睛问:“是谁?是谁喊我兄弟?”
豹子说:“和你一样遭遇的人。”
瞎子爬起来,他准确地走向豹子,双手紧紧地握着豹子的手,他问:“是你打落了我的刀子。”尽广序亡。
豹子沉静地说:“是的。”
瞎子叹了一口气,问道:“你咋不让我去死?”
豹子说:“死还不容易?我要像你,都死了几十次几百次了。我偏不死,我偏要活着,我倒要看看,人活着能够艰难到什么程度。”
瞎子想了想,突然抱住豹子说:“哥,兄弟听你的,看活着到底能艰难到什么程度。”
老鼠胡须死了,同船的人像躲避瘟疫一样,纷纷逃散。码头上的人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也纷纷跑过来,想要看个究竟。
看到刚才的情景,我明白瞎子肯定遭受了极大的屈辱,忍受了极大的痛苦,他和老鼠胡须肯定有血海深仇,要不然,不会一见面就扑上去咬死他。我担心那些赶来看热闹的人会对瞎子不利,我拉起瞎子,在他耳边说:“兄弟带你离开这里,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瞎子的耳轮像蝉翼一样抖动着,他顺从地让我拉着他,向着远处快步走去。
树林边有一家饭馆,饭馆门口挑着一面杏黄色的酒旗,酒旗在风中呼啦啦飘舞,我和豹子、瞎子走进了饭馆里。
我们一走进饭馆,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的小二就喜滋滋地迎上来。等他来到跟前后,突然脸露鄙夷之色,说道:“老瞎子,你今个咋有钱进馆子了?”
瞎子看不到小二脸上的鄙夷之色,他恭恭敬敬地说:“今天遇到两个老爷,都是大好人,要请我喝酒。”
小二的眼睛在我和豹子的脸上和身上转了两转,看到我们风尘仆仆,衣衫简陋,就傲慢地说道:“先交钱,后端饭,你们有钱没有?”
豹子笑笑没说话,我没好气地说:“你小子真是狗眼看人低,还敢问爷爷有没有钱吃饭,爷爷让你看看这是什么?”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金元宝,重重地顿在油腻腻的桌子上。
小二的脸上立即笑成了一朵花,他对着我连连鞠躬,说道:“三位爷,想吃什么,只管说,小的伺候好三位爷。”
豹子说:“先切三斤牛肉,端一坛好酒。”
小二满脸都是谦恭的笑容,他说:“三位爷稍等,小的这就去了。”
小二离开后,我们选择窗口的饭桌落座。从这里,可以看到污浊的黄河水滚滚而过,上面旋转着一个个巨大的漩涡,漂浮着从上流漂来的枯枝败叶。
豹子问瞎子:“兄弟遇到过什么难缠事情,如果不把我们二位当外人,直说无妨。”
瞎子端坐着,像一口古钟,他的脸上蒙着一层铁锈一样的肃穆。他端坐了半晌,高高凸起的喉结剧烈抖动着,然后声音颤抖地说:“我以前是一个少爷……”
听到瞎子这么说,我突然感到他距离我好近好近,我们都有相同的出身,都流落到了江湖,遭受了旁人无法想象的坎坷。
瞎子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小二提着一坛酒上来了,依旧笑容可掬。他把酒坛放在木桌上,把三个粗瓷碗一字排开,正要给碗里倒酒的时候,我突然看到坐在饭馆里的所有人都对着我们这个方向笑了。有的笑得前后摇晃,上气不接下气;有的掩着嘴巴,肩膀却在抖动着。
瞎子一脸正经地端坐着,豹子不明就里,他不明白那些人在笑什么。我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