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栈里。客栈非常整洁干净,是我所住过的客栈里最为干净漂亮的。偌大的几十间房屋的客栈,却没有多少人居住。客栈外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花坛。
住在这里很宁静,完全没有以前所住客栈的嘈杂和喧嚣。大排说,这种客栈是官家客栈,它有一个新的名字叫政府招待所,只有来往官员和官员的亲戚才有资格住在这里。
政府招待所是一座两层楼房的房子,两层楼房在那个时候很少见,后来我去过当时全国最高军事学府的黄埔军校,看到这里的建筑也不过是两层楼房。而在今天,政府大院和政府招待所,一定会是各地最好的建筑。再穷不能穷政府,再苦不能苦官员。
政府招待所里有几间房屋长期有人居住,听小二--在这种地方叫工作人员说,长期居住在这里的那几个人,都是本地有实力的官员,他们经常会把不同的女人带到房间里过夜。
大排说,官员睡几个女人算什么,哪一个官员没有几个女人?这个社会烂到了根子上,从上到下,大官大贪,小官小贪,无官不贪,无官不包养女人。这个社会表面上吹嘘自己太平盛世,其实是中国五千年来最黑暗的社会。还是最无耻的社会,你见过历史上有谁一边拿着滴血的屠刀,宰割百姓,一边号称自己是为百姓服务,说自己代表百姓的利益?
我说,这些贪官应该好好惩治了。
大排说,没用的。一棵大树,根子都烂了,你今天摘几片黄叶子,明天摘几片黄叶子,大树就会起死回生?我们坐等这棵大树倒掉吧。大树倒掉了,在原来的地方可能会长出须根,这才会是旺盛的新的生命。贪官遍地,腐败成风,骗子横行,老实人受穷,这个国家之所以烂到这种程度,都是因为官场带坏的。
我感到很惊讶,总以为江湖最黑,谁知道官场比江湖黑了何止千倍万倍。江湖上还有道义可言,而官场上毫无道义,只有利益。江湖上还讲究师徒情义,朋友情谊,而官场上你在位一天,视你如同亲爹;你不在位了,丢你如同敝履。这种最为人所不齿的行为,在官场却很普遍。官场的善,即使民间的恶;官场的恶,就是民间的善。官场和民间从来都是对立的。民间所认为的两面三刀,八面玲珑,在官场居然是会来事儿;民间认为的假公济私,投机钻营,在官场居然是会办事儿。官场,这是一个善恶不分、是非颠倒、阴阳错位的什么场啊。
我们正在房间里聊天的时候,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进来了几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他们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有的高大丰满,有的小巧玲珑,有的金发碧眼,有的肤如白雪。小儿--工作人员说,书记交代过了,大排和我们今晚的所有花费,都是免费的。我明白他所说的花费是指什么,是指我们在招待所的所有吃喝玩乐。
然而,大排招招手,让那一排女人和工作人员都出去。大排说:“我们不需要,住一晚就走。”我看到大排的脸上飞上了两片绯红。
那些女人和工作人员离开后,我奇怪的问:“这些女人是干什么的?打扮得像妓女一样。”
大排说:“他们就是妓女,准确的说法叫官妓。”
我惊讶地问:“官妓?”
大排说:“妓女,是给所有送钱的人服务;官妓,只给官员提供服务。妓女拿的是嫖客的钱,官妓拿的是政府的工资。”
此前我闻所未闻,好奇地问:“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大排说:“官场上任何事情都有,任何事情都不奇怪。你要是能够想通了,那就不是官场了。在官场,没有最恶劣,只有更恶劣。”
大排精通官场哲学,却没有被官场污垢侵染,他还是一个纯洁的少年。
没有了官妓,夜晚就显得漫长。大排把大家都邀请过来,一起喝酒。
政府招待所里,有两样东西最不缺,一是官妓,一是好酒。官妓都长得很漂亮,好酒都入口醇厚。世界上的好东西,都让猪给糟蹋了。
我牢牢记着上次喝酒的教训,如果上次在客栈里没有酒后失言,哪里会有后来这么多的麻烦?所以,我坚决不喝酒。
没有了酒,大排就说:“我们以茶代酒。”
大家围成一圈,每人桌子前放着一杯茶,开始行酒令。南方酒令和北方酒令不一样。南方酒令很温柔,一只青蛙一张嘴,两只眼睛四条腿,扑腾一声跳下水;两只青蛙两张嘴,四只眼睛八条腿,扑腾、扑腾跳下水……所有人都参加这种游戏。而北方酒令就不同了,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高声呐喊,伸手舞指,脸红脖子粗,知道的人说他们在喝酒,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在打架。
几圈过后,每个人都喝得鼓鼓囊囊,不停地向外跑。后来,大家装着一肚子茶水,回到各自的房间里睡觉。
睡在床上,我想着今晚的见闻,感觉官场确实是世界上最恶心最肮脏的地方,以前,虎爪教训大家说,不偷平头百姓,只偷官员富商;瘦子也说,不抢百姓钱物,只抢不义之财。以前我有点不理解,今晚我彻底理解了。
那天晚上,我起床几次,查看动静,担心会有人偷马。还好,一夜风平浪静。
第二天,我们又西行。
大排口才极好,妙语连珠,他给我说起了很多官场趣闻。有人冒充高官亲戚,一路招摇撞骗,骗来万贯家产,却无人识破;有人冒充巨商,把地方政府忽悠得团团转,拿到巨额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