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说吧。|||”
念家亲说:“我有一个兄弟,在银川府做点小生意,平生有个爱好,就是看戏。只要银川府有戏表演,他场场都看。那一年,我去看他,他跑去看戏了,因为银川府的戏园子里在演《铡美案》,陈世美考上了状元,抛弃了糟糠之妻和两个孩儿,要入赘做驸马。陈世美之妻秦香莲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京城,寻找陈世美,而陈世美竟然派杀手暗杀母子三人。杀人明白了真相后,既不能回去复命,又不能下此毒手,他干脆自刎身亡。戏台子上表演这一段的时候,杀手把刀架在脖子上,直挺挺倒下去。下面观看的人满堂喝彩。我弟弟说,他在看到这一段的时候,只顾着拍巴掌喝彩,身上的银两被人盗走了。”
我说:“这个老荣真会挑时机。”
念家亲说:“我估摸着这个老荣,肯定是戏园子里的高买。哦,高买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说:“我知道,就是老荣行当里的高手。”
念家亲说:“他要不是高买,就不会选择在这个时机下手。我就准备会一会这个高买。我买了一身漂亮衣服,到当铺里兑了一些金元宝……”
我说:“要兑金元宝,不去票号,为什么要去当铺?”票号相当于现在的银行。
念家亲说:“我准备给高买下套哩,怎么能去票号?当铺里有假元宝,其实是金包铅。外面看起来金光灿灿,里面其实是铅。当铺经常用这种金包铅捣鬼呢。你把你的祖传宝贝送给他,他看你不是江湖人,也不是官府人,就支付给你金包铅。这种金包铅一般没人能识破;即使识破了,他也倒打一耙,说你企图讹诈他。”
原来当铺也水很深,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念家亲接着说:“我背着布包,布包里装着假元宝。我的假元宝还要假,不是金包铅,而是铜包铅,这种假元宝一钱不值。我走进戏园子看戏。因为我穿得好,又背着一个看起来就沉重的布包,高买很快就盯上了我,挨着我坐在长凳上。我故意把布包的一角露出来,露出里面金灿灿的假元宝。那时候,能够进场看戏的,都是有钱人,至少也是衣食无忧的人,拉板车的,卖杂货的,不但没钱看戏,也没时间看戏。所以,这个高买也穿得人模狗样的,头上戴着瓜皮帽,身上穿着皮袍。高买偷偷打量着我的布包,我偷偷打量着高买的皮袍。等到戏台上杀手自刎的时候,高买将我放在身边的布包偷偷绺在手中,我将高买的皮袍偷偷坐在屁股下面。高买想走走不了,因为皮袍在我下面压着。高买没办法,就脱了皮袍,拿着布包逃走了。高买一离开戏园子,我马上将皮袍折叠起来,塞在衣服下,坐着黄包车回家了。高买的那件皮袍真是好啊,纯羊羔皮的,能卖个好价钱。”
我听得哈哈大笑,不得不佩服念家亲是老月中的高手。
念家亲说:“这一路上,老月多得数不胜数,简直比毛驴还多,他们专盯单身行人,或者两三个结伴的行人,你只要留意,就能够看到。”
第二天,我们果然又见到一个老月。
其实,准确来说,不是我们见到老月,而是听到老月。
我们来到古浪的时候,古浪县衙门前,围了很多人。我们走过去,听到人们在议论纷纷。
这一日,是古浪县城的庙会,十里八乡的人都来这里。县城东关,是骡马市场,有一个人牵着一匹马卖。这匹马浑身赤炭一般,四蹄雪白,这种马有个名字,叫做“踏雪无痕”,是个名驹,善于奔跑。老月来到骡马市场,和卖马人交谈,讨价还价。西北一带的牲口市场上,讨价还价有一套流传了千百年的程序,买卖双方不能面对面说价钱,必须经过牲口经纪人。经纪人穿着长袖衣服,遮住了手指。如果买主看上了哪个牲口,经纪人就会过来和你攀谈,伸出袖筒,和你在袖筒里摸指头。比如,大拇指代表的是一百,其余的指头代表的是十,如果你想掏120元购买,你就先抓住经纪人一根大拇指,然后松手,再抓住其余的两根手指,嘴里说:“就是这个数。”经纪人明白了你的出价,就会走到卖主跟前,和卖主在袖筒里商量价格。这样,经过经纪人来来往往地摸指头,最后达成成交价。
当然,经纪人不会白忙活的,他会收取成交价的1,作为犒劳。而这百分之一,买卖双方各出一半。
现在,这种古老的交易方式,已经在西北农村消失了。
那天,双方谈好了价钱后,老月说他没有带足够的钱,让卖马人跟着他回去取钱,他家在县城西关。至于给经纪人1的手续费,老月全部掏了。
经纪人拿了他的手续费,就不再管了,他去碰下一笔生意。卖马人相信老月,就牵着马跟在老月后面,去他家拿钱。
老月走到了一家丝绸店的时候,停住了脚步,他对卖马人说:“你在外面等一等,我进去买几尺绸缎布,就出来了。”
卖马人老老实实在外面等着,太阳照在头顶上,他汗流浃背,也不知道躲避。
老月走进了丝绸店,看上了一匹布,和店主讨价还价。老月出价极低,惹恼了店主。店主说:“你不识货,我不卖给你。”老月说:“识货的人就在旁边饭馆吃饭哩,我拿去让他看看,如果他觉得你说的价钱合适,我多买无妨。”店主说:“我不认识你,你要是拿了我的布跑了,我去哪里找你?”
老月很大度地笑着说:“我跑?我往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