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惟有她与他,他们相隔这么近,可她却还是觉得他那般遥远。
当日,魔尊雍恒,问他们,新婚喜殿要取何名。
空尘并不答话,兀自喝着酒,好似此事与他毫无关系。
气氛尴尬,魔尊只好说,本尊觉得,不如名为恒喜殿,如何?
涪沧欢悦道,恒喜,恒久欢喜,是个好名字。
偏偏他放下酒杯,漠然一语,世间何人何物可得恒久……听来像是自欺。
雍恒笑道,祈愿若诚挚,谁能说没有恒久之日呢。
魔尊真是风雅有趣,身为非神非仙的魔界之人,竟然相信祈愿。空尘举起酒杯,笑雍恒隐蔽的天真,怪不得你这魔界,不是名为恒魔台,就是名为久乐殿,抑或此地长心楼……到处都是你的祈愿。
雍恒鬓边的白发随风而起,喝下满满一杯玉酝,颇有些感怀,义弟不知,因为失去过很重要的人,所以余生……他望着长心楼上,如在咫尺间的月色,全然一副不曾有的温情面容,祈愿时间可以长久,也许,这样就可以去挽救。
挽救什么呢,身为魔界的至尊,他也有卑微之时。人人皆言,妖魔无道,最无情无义,诚然他们这些狂徒算不上好人,但谁人愿意自诞生起,便作恶……恶的确是恶,世人也不闻其根源。
曾几何时,浑天惊雷正欲摧毁魔界时,他还是个少年。那时的魔界,瘴气横生,妖魔混战,你吃我得法力,我吃你得寿命,真是惨不忍睹。
好似天命看不下去这般绝境,非得降下数个震动天地的惊雷来威慑,来摧毁。
而他,不幸被雷击中了,本以为会魂飞魄散,却奇迹般活下来,还发现自己的胸腔多了一个东西,后来,他才知晓,那是一颗心。
生有灵,才会得一颗心。
魔界老者告诉他,趁此良机,整顿魔界,成为一方至尊,众魔俯首。
他答,吾能力有限,更是年少,如何能称霸魔界。
不是称霸,是护一方安宁。如今的魔界,时有妖魔相残互食的惨态,若汝能在魔界唯吾独尊,那便可分化妖魔两界,使得魔界可长安。老者如是说。
吾当作何?
汝已然被天雷激发了灵力,若加以修炼,便可法力无边。
少年困惑道,您指的是吾要修炼吾的心?
老者掌中忽地幻化出一枝纯白无暇的花,淡淡一言,心有曳动,才知掌控。
何意?
燕州西南有一个地方,名为辛夷坞,汝去那里,会遇见一个穿白衣的女子。她会让汝明白如何能左右自己的心,获得无上法力。
待少年持那一枝无暇花蕊,转身时分,老者继而再言,不知晓这样指引汝,是福还是祸。
福祸相依,如若有缘,即便您不曾引路,吾也会有所作为。
不知老者名为何?少年作礼问道。
祝恒。老者拄着刻有寿桃式样的拐杖,回礼。
汝这般少年,温文尔雅,想必名字应当英气。
少年浅笑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脖子,吾还没有正式名字,别人都叫吾九百。
九百?
自吾诞生至今,已经九百多年了。
汝甚是年轻,往后还有很长远的命数。
何以见得,吾倒是不敢奢求长寿,细看如今魔界之人高寿老者少之又少。想必您不是魔界之人,不然如此长命,却未听闻您的事迹。
妖魔两界混乱已久,我自然不在意身份归属于何界,况且我乃隐居之辈。老者抚着长胡道。
九百之号,听着鄙薄,不如我赠汝一个好名。
雍恬四方,恒乐未央。若汝能平定魔界,守得安和,便可以雍恒为名。
去往燕州的路,太过遥远,他几番想过放弃,毕竟那老者来历不明,怎能听其所言。况且燕州属天界,若是他这样一个魔界少年闯入,不知会有何下场。
他启程前,四处问询关于老者祝恒之事,却无人知,再问起关于燕州辛夷坞,更是闻所未闻。
便是如此糊涂的行路多日,方才到了一个山坞,虽则此地,天界之人的气息幽微,但他依旧不敢失了防备,持一把短刀,忐忑地走在山道。
藏于一株花树背后的他,见一个女子正在捡拾地上的落英。打量四下,无人,他大着胆子向前迈了一步,差点在层层叠叠的残花枯叶上滑倒。
而她却毫无动容,依然沉默地寻觅品相尚佳的辛夷落英。
这已入尘泥的落花,还有何作用?他有些唐突问询。
女子并未答话,只是以微妙目光扫过他掌中紧握的短刀。
此时的少年,竟然脸红起来,连忙收起短刀,缓缓一言,吾贸然来此,还请姑娘莫要怪罪。
也许她有些于心不忍,终究还是回了句,此地是归属天界的燕州辛夷坞,汝乃魔界之人,不可前往。
少年怀着被识破身份的窘迫,怯弱道,今日叨扰,甚是愧疚,只是吾跨越千山万水而来,是为了救吾族人的性命。
话毕,少年更是尴尬,难道天界之人会搭救魔界之人……果真天地间最大的笑话。
汝广袖中,怎会有一支天界的辛夷?莫不是方才在此地所攀折?
他连忙摆手否认,作势要解释清楚他虽为魔界之人,但却不会行偷盗之举。
女子的柔夷自白袖中伸展,给我看看。
少年将广袖中,那枝为他引路千万里的辛夷递给女子,靠近些,才看清女子的眉眼,恬美得让人可以忘记所有。
不是此地的辛夷,倒像是茨山那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