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古的头发虽然有些乱,但是轻软而黑,若是再长些,必定象一匹月光下的绸缎。广晟顺毛一般呼噜了两下,却遭到小古的抗议,“少爷的手上还有墨汁,害得我又要去洗头了!”
广晟一愕,低头去看手心,果然是刚才匆忙之间略微污了两点,小古从他手里扯回头发,用银镶米珠的篦子重新梳了,松散的束在身后,鼓着腮帮好似在生闷气,却又不说话,默默替他整理行李。
“怎么了,生气了?”
广晟微感抱歉,轻声道:“算我不好,回来给你带个新的发绳。”
见她仍是不抬头,于是加了一句,“再加上一包麻薯糖。”
“我才不是三岁小孩子呢,少爷休想拿这些小孩子的玩意来哄我!”
小古轻哼一声别过头去,眼波流转间却更见盈盈,广晟只觉得她鼓起腮帮的模样很象胖河豚,不禁喷笑了,“那你究竟要什么?”
“我听说,过几天是观音菩萨的寿诞,有一位师太是她身边的天女降凡,会来我们这讲经说法,少爷若是有心,替我向她求个符吧。”
小古抬起头,双眼闪亮的期盼着。
广晟的脸当时就黑了下来,“这都是谁告诉你的?!”
“大家都在说啊,月初身上也带着一个,象宝贝似的,看都不给我们看呢,听说百求百佑很是灵验……”
广晟阴沉的目光瞪着她,咬牙问道:“那你想求什么?”
“很多呢,大家身体康健。我越长越漂亮……”
声音越来越小,“还有,少爷你不要再熬夜,不要再跟人打架受伤……”
广晟的眼神。在这一瞬变得无比柔和。
半晌都没有声音,小古抬起头,却正好撞进他眯眼看她的莫测神情——
“愿望是不错。算你有良心。”
染了墨汁的手继续呼噜她的呆毛,然后下一刻,一声狮子吼彻底把她吓懵——
“但是今后不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
望着广晟怒气冲冲远去的背影,小古微微一笑,捂了小巧晶莹的耳朵,轻声抱怨道:“少爷你的脾气真是越来越暴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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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宁坊里仍有年节的余韵,地上有孩童玩过的红色花炮。家家户户门上的春联也是崭新发亮,唯一不同的是好些人手里都多了佛珠手串,身上挂着护身符。
广晟略一打听,秦妈妈就竹筒倒豆子说了全,“说是几位官夫人联合下帖子。从六合县请来的师太,名叫清慧,法力通神百求百灵,过几日便是观音寿诞,她要在我们这开个经场,替大伙说说佛法……”
一旁初兰还补了一句:“月初那小妮子就很信这个,成天跟外头的人嘀嘀咕咕的,我看她跟黄二小姐的丫鬟也来往密切。”
广晟想起小古跟他也提过一句,于是微微颔首。简单抛下一句,“你们不许去参合这些怪力乱神之事。”
他随即去了皮毛商人常住的驿馆,老罗早就准备好酒菜等着了,见了他连忙上前,禀报道:“第一批货物已经快抵达济南了。”
广晟摆了摆手,漫不经心的说道:“不必大惊小怪。这一批里虽然小有违禁,但总也脱不了漠北的皮毛、兽筋和参草之类,没有我们想要的。”
他目光闪动,晶莹瞳仁之中一片清明犀利,“我身为指挥同知的掌印,会在帐目上加以核实,随后就让它平安入库,但你们必须盯住接下来的两批四十车货物,那才是真正的大鱼。”…
老罗悚然动容,“那里面是什么?”
“金砖和银锭。”
广晟毫不在意的一笑,眼中却露出肃杀之气,“都是这些元蒙人当年从我中原逃窜时带去的,都是百姓的民脂民膏!他们花这么大价钱,买的就是我大明军队里的精锐弓箭和刀枪,这样的生意可说是一本万利,但被抓住的话就是满门抄斩,甚至株连整个卫所里的同僚。”
他冷笑一声,总结道:“所以,罗战才需要找我这样愣头青,既有背景却又无人赏识,狂热的想出人头地。东窗事发之时,还有我爹这样的天子近臣可以背黑锅。”
也因此,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才看上了他来执行这样一个计划。
故意不抓罗战这一伙人,引蛇出洞,然后把事态闹大,甚至跟“某王爷谋朝篡位”扯上关系,呈现在万岁和满朝文武面前的就是这样一个滔天大案!
这样的布局,只是为了锦衣卫的未来和前途着想。
同一时间,小古终于等待了手持黑丸的那个人。
这个规定是她设立的,金兰会中凡是她手下的人,都是双人一组执行任务,执红丸者负责刺杀,执黑丸者则是负责救人和湮灭痕迹。
“小人叫郭大有,是整个车队的车夫头目,这些骡子啊马什么的都是我的弟兄们调弄着。”
满嘴西北土腔,此人四十上下,看着老实憨厚,实则却是内中精明,“小的和这些兄弟们专门替军中官爷们赶车、喂马,虽然是民夫,但也算是半个当兵吃粮的。”
他看了看小古,见她面带微笑,于是舔下嘴唇,继续道:“这次也算是巧合,正好北丘卫这里有自产的货物往来,所以一拿到十二娘你的黑丸,我就马不停蹄的来了。”
“自产的货物?”
小古立刻想起广晟的新职务,“是不是新任的佥事掌印沈大人负责管这事?”
“对对,就是这位沈大人,年纪轻轻据说很不好惹,虽然长得漂亮眼角带煞呢。”
这话给他本人听见非要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