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那小丫鬟已经被宫女们搀扶进隔壁厢房更衣了,张公公静静等着毫无不耐,只是因为日头炎热才缓步走到树下,却是与沈源不远不近的隔了一段距离。
沈源只得主动走近打招呼,“张公公,这位县主到底是?”
“罢了,县主到底是栖身在你府上,你听听也无妨——这位广陵县主,乃是先前坏事的大理寺卿胡闰之女。”
这一句宛如晴天霹雳,让沈源目瞪口呆——他简直不能相信,传说中那个刚烈狂妄的胡闰,他的女儿竟然潜藏在自己府上!
张公公笑眯眯看他的表情,笑容少了几分亲热,却多了几分矜持,“沈学士不必惊慌,胡小姐虽然有个逆党的父亲,她本人却最是深明大义。”
沈源听这口气不像祸事,心中略安,擦了把额头的汗水,正要继续打探些消息,却见厢房那边门扉打开,宫女们鱼贯而出,最后四个搀扶着一人,朝服上的闪亮刺绣和翟冠的宝石闪耀得众人眼花缭乱。
已经梳妆打扮完毕,也擦去了最后的易容伪装,再也不见丝毫的低调粗陋,终于恢复了最真实的她……小古无声的叹息,脚下却是走得稳当从容。
红色大袖衫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穿在她身上却是丝毫不显冗繁奢华,反而别有一种清艳娇嫩的美,翟冠的式样曾经被王氏腹诽老气沉闷,戴在她头上却是高华雅致,衬得整个人好似会发光似的,
众人想起方才那面涂炭黑衣着寒酸的模样,简直不敢相信就是眼前这位端华清隽的县主!
张公公也算见多了宫里的美人儿才,此时也啧啧赞叹道:“县主风华无双,我这辈子也算是开眼了……只是先前,为何县主那般粗衣乱发,府里竟然没人发觉?”
这话带着些试探之意,张公公这种老狐狸,也觉得小古是故意潜伏然后在御前一鸣惊人,大概是生怕她也有什么不好的图谋。小古微微一笑,扫视在场众人,用清亮柔和的声调说道:“长期藏身灶下,自污面目,只是为了自保守贞而已。”
这话一出,侯府的人面色都不好看,刚刚赶来的太夫人闻言大怒,冷哼一声道:“简直是胡言乱语诽谤——”
小古打断了她的话,唇角带笑,眼中却是凝聚了讥讽和凄然,“太夫人可还记得芳娘这个人吗?”
听到这个名字,就算太夫人再老谋深算心思恶毒,也不禁变了颜色。小古继续笑眯眯说道:“芳娘就是因为长得太好,就被大老爷收用了,随后就被太夫人你派人活活打死,一领破席卷了丢在乱葬岗上。”
“我自忖也略有蒲柳之姿,若是敢露出一星半点来,绝对活不到今日了。”
小古的话略带哽咽唏嘘,却是让张公公疑心尽去,眼角瞥了太夫人一眼,略带嘲讽道:“太夫人多次上奏给礼部,夸说先夫多么有功于社稷,自己料理后宅多么贞洁严谨……没曾想,却是金玉其外……”
总算他还留点面子,没有说出“败絮其中”这四个字,但浓浓的嘲讽调侃之意却化为无形之鞭,抽打在在场众人脸上,火辣辣的疼。
可怜太夫人横行霸道了半辈子,从未被人如此当面羞辱,一时面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黑,一口气没接上,彻底昏了过去。
王氏用幸灾乐祸的眼神偷偷瞟了她一眼——她倒是知道,太夫人多次自夸侯府门庭谨肃,是想用自己和先夫的名望来替沈轩夺得爵位,这下子看她吃瘪,多年来的憋屈简直是一朝畅快!
畅快之后,心中却也是愁苦悲凉:太夫人白忙一场,固然是成了笑柄,但自己也是筹谋多年,却平白为他人做嫁衣裳。庶子广晟得了爵位,就连多年来在厨下灶上粗使的小丫鬟,也********成了县主,自己却连个像样的诰命也无,大热天只能站在树下听着这般嘲讽还赔笑脸。
“广陵县主长久以来在你家厨下做粗活,为了守贞而韬光养晦……”
张公公说得回肠荡气动人无比,在场众人却听得如坐针毡,好在他也就嘲讽了两句,侯府的主人还是广晟,再说下去就得罪他了。
“好了,县主这就随我进宫吧。”
这一句一出,连沈源都松了口气如蒙大赦。
一行人朝着垂花门外而去,却正好与回返的广晟撞了个正着。
“册封的旨意这就下来了吗?”
广晟倒是非常高兴,看向小古的妆扮,顿时就看直了眼,整个人木呆呆的不会动了,脸庞还浮现了可疑的红晕——偏偏他人生得俊俏白皙,这点红晕显得分外显眼。
张公公知道眼前这两人有情,正想一笑却又敛住了——皇爷那边心思难测,到底是怎样他还不清楚……
广晟却是不管周围人尴尬难看的神情,上前就要拉小古旁边叙话,却被她目不斜视的推开了——
“男女有别,侯爷请自重。”
这是怎么了?!
广晟震惊无比,小古却是冷淡的点头示意,径直要走,却被他一把攥住——
“你又怎么了?”
好闻的男子气息在周身萦绕,她瞬间心痛如绞,却是用力推开了他,“侯爷,今非昔比,我不是您身边的小丫鬟了,这样不合适!”
广晟更加惊愕,却是牢牢攥住,霸道的不肯放手,“怎么不合适,你已经恢复身份,也对朝廷有功,我们之间再无任何阻碍——”
“可是侯爷,你弄错了一件事——”
小古的嗓音冷冷的,好似天山积雪般冰清自矜,不带一丝情意,“我是小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