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视众人,沉声道:“我在做什么,你们有些人隐约也知道,如今我也不愿拖累你们,答大家暂时歇业,就当去泉州休养,若是有什么意外,你们直接乘船出海。”
兰庆班并不都是是金兰会的下属成员,但大部分人都是罪余畸零的可怜人,对朝廷都没什么好感,所以虽然有人隐约知道班主在做什么,却是没人往外泄露丝毫。此时听到他这话,顿时面露哀戚,却没有人敢开口问。
“班主……”
“师兄!”
终于有人哭出声来,惶然大眼看着周围熟悉的院落与戏台——这原本的安身立命之处,转眼间就要灰飞烟灭吗?
有学丑角的小师弟还没卸妆,嚎啕着盯着一张大花脸扑上来抱住秦遥的腿,口齿不清道:“师兄你跟我们一起走!”
泪水合着颜泥,将秦遥的袍服下摆染成了五色斑斓,他沉默着,用巧劲一震抖开了这小子,随后单手把他搀起,“我留下还有事。”
金兰会这边,虽然遇到险情,但显然没有完全暴露,他身为高层首脑之一,不能这么一走了之。
“别做这种婆婆妈妈的表情,你们一早就走,省得留下反而是我的累赘。”
他挥袖断然做了决定,夜色中,只有庭院里那一盏灯照出他眉宇间的怅然与不舍,再睁开眼时,原本美玉般清俊的脸上,此时只剩下破釜沈舟的刚毅决绝。
小古站在旁边看着,突然心头一痛,却也没有插嘴——此时,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
众人都回房去整理行装,秦遥突然侧耳听了街上打更声音,皱眉道:“坏了,今晚的金兰密会我赶不上了!”
“今晚有密会?!”
小古是真不知这事——自从上次出了她爹是叛徒这事,她几乎已经被金兰会开革出去了,哪里会有人通知她这事。
“街上都是朝廷的爪牙。还开什么密会?”
她隐约觉得事有蹊跷。
“这是会首发出的指令,大家必须在一更前到达万花楼——说是出了关系到本会生死存亡的事!”
秦遥来不及跟她多说,转身要走,却被小古拉住了。“我跟你一起去!”
他凝视着她宜喜宜嗔的晶莹小脸,心头苦笑却转为宠溺,“你若是去了,大家立刻就得对你喊打喊杀!”
“我扮作你徒弟前去!”
小古坚持,皱眉道:“朝廷马上要查抄金兰会的总据点。这不就是万花楼吗!今晚必定十分危险!”
“朝廷怎么会查到这些?”
秦遥心中悚然,觉得这也未免太快,简直可说是暴风骤雨一般。
小古脸色凝重没有说话,眼前却浮现出景语的那张脸。下一刻,她摇了摇头——不会的,阿语就算别有用心,也不会如此丧心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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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笼罩整个宫苑,殿之中却是灯火通明。
“朕给你们双方限期一个月,可现在,东厂却已经查到金兰会的大本营了。”
朱棣坐在御座之上。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人感到莫大的威势压迫。
“济宁侯,你让朕失望了。”
他看着下首长跪的俊美男子,皱起眉头沉声道。
冰冷的青石砖在膝上印出深深红痕,广晟低头俯首听训,心中却仍然惊愕难言——方才他被紧急召进宫来,却听到皇帝宣布,东厂查案进展迅速,已经找到金兰会的老巢,即将一网打尽。
这怎么可能?
看着广晟惊愕不服的神情。朱棣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的冷笑,看向另一侧,“薛语,你刚才说的什么。再给济宁侯讲一遍。”
“是,皇上。”
广晟的眼角余光感受到身畔出现了那人,狠狠握紧拳头,将憎恨与怒气更深的埋进心里——此人逼死他最敬重的前辈纪纲,他绝不会放过他!
“……以上就是我们东厂查到的,这群人今晚一更将在万花楼秘密聚会。只要我们迅速出动,就能将于他们一网打尽!”
薛语说完全部,朝着朱棣再次叩拜,朱棣拍了拍扶手,冷然道:“你们有把握吧?”
薛语微微踌躇,然后似乎下定了决心,“东厂毕竟刚刚成立,人手不足,尤其是缺能镇得住场面的好手!”
“你倒是挺老实的,朕最喜欢实话实说的。”
薛语恭谨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万岁的眼睛——我们东厂是想抢这个头功,无奈金兰会确实是党羽众多,我们力有未逮,坏了万岁的好事,那简直是万死莫赎。”
朱棣轻声一笑,那笑意却未到眼底,“那就由你们两家联合出动,去将这群逆党一体擒拿剿灭!”
说完,他转身离开,只剩下两个各自出色的年轻人,对着那空荡荡的御座再三叩拜,然后退出。
薛语对着广晟微微一笑,那笑意有一种神秘的挑衅恶意,后者轩眉飞扬,大步流星追上去,一把揪住他衣领,“你又有什么花样?”
汉白玉雕成的墩台翼阶上,薛语任凭他抓住,笑得高深莫测,让人厌恶,“真是好人难做啊,我把功劳白白分给了你,你却这么凶狠粗鲁对我?”
“只怕这块功劳的肥肉里,藏着砒霜吧?”
广晟冷笑一声,绝不相信他口中的任何一个字。
“我保证,万花楼那里,确实有金兰会的全体党羽——这份功劳是妥妥的,一大半属于你们锦衣卫。”
薛语轻轻拂开他的手,用劲巧妙却让广晟没来得及反制,他仍然一派儒雅的站起身来,继续朝前走,身后只留下更加诡秘的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