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光线有些暗,她行礼请安后,才来得及好好打量周遭人等。
太夫人坐在上首,身穿五福捧寿纹样的织金紫云霞纹大氅,头上戴着貂绒抹额,中间缀着一颗硕大红宝,越发显得面容安详和蔼。下首只坐了二夫人王氏一人。
一旁的矮榻上坐着二房的如珍、如思、如灿众女,各个都是簪环明灿依衣着华美。
如瑶用眼角余座之上那人,心中总算一颗石头落了地,却偏偏装作羞涩懵懂的模样想要行礼,惹得客座上那位夫人笑了起来,“好孩子快过来给我看看。”
如瑶莲步轻挪到了近前,那位夫人一身玫红镶银线竹叶纹的交领长袄,下配雪青色马面裙,雪白如玉的面庞含着笑,耳边翠玉明铛微颤,本是八分的相貌,却因为上挑的眼角而显出几分凌厉之意。
“这是如瑶吧,都这么大了啊。”
她亲密的握了如瑶的手,笑问道:“还记得我吗?”
如瑶心中明白她是什么人,却装出懵懂思索的模样,那贵妇拍了拍她的手,“也难怪你想不起来了,上次见时你四岁不到,还没有我超过我的膝盖呢!”
如瑶演技非常逼真,眼中闪过喜悦濡慕的光芒,“您是五姑母吧……我记得的,当初您给我佩了一块羊脂白玉,玲珑剔透,我一直好好珍藏着呢。”
五姑母的秉性最喜受人吹捧,这么一句恭维虽然直接,却正合了她的脾胃,于是笑意更盛,“哟,小小年纪记性真是好,大概是随了大嫂的缘故!”
这位五姑母嘴里的大嫂,只能是逝去的张氏无疑,虽说陈夫人今日有事没来,但这么大咧咧的提到,却是让太夫人和王氏都面色一僵。
仿佛感受不到她们的不悦和尴尬,五姑母笑着拉了如瑶不放手,上下端详着,却是轻声咦了一下,皱起了眉头,“你这孩子是病着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众人这才发现,如瑶不仅面色惨白,面庞凹陷神色憔悴,简直是气血不足憔悴支离之态。
如瑶微微抿唇,美眸氤氲好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低下头,低声道:“劳姑母动问,我只是略染风寒,养几日就好。”
一旁的王氏凝视着这一幕,突然不易觉察的皱起眉来,随即化为一脸慈爱担忧,开口道:“你这孩子就是太过懂事娴静了,身子不舒服也不说,没的让长辈担心,你先回去休息吧,我现在就让人去寻大夫来。”
如瑶低着头看了她一眼,波光盈盈中却是透出一道慧黠之色,她屈膝福礼正要离开,却被五姑母喊住了,“且慢。”
如瑶的心跳顿时加快了——她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就要来临,面上却是一派恭顺平和,等待吩咐。
五姑母对着王氏皮笑肉不笑的弯了弯唇角,“二嫂到底是侯府掌家理事的帅才哪,日理万机繁忙得紧,倒是贵人多忘事,忘记了我家夫君也是杏林中人了。”
王氏眼中闪过一道阴霾,面上却是笑意自如,“五妹夫乃是堂堂医官,晚辈小小一场风寒哪里要劳动他呢,我们府里常请的大夫医术倒也不坏,离这里又近——”
五姑母却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倒是不用我家老爷亲自出诊,我自嫁他以后,夫唱妇随也学了些望闻问切的功夫,还是让我来把把脉看看病情吧。”
王氏本能的感受到一种危险——她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却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想要婉言推辞却实在寻不出什么理由,上首的太夫人却好似听出了她们言语之中的锋芒,笑着嗔道:“好好一个七品孺人,一照面就要给人把脉看病的,你这痴迷的劲头,简直可以选进宫里做女医了。”
太夫人是五姑太太的嫡母,她这么说语气柔和带笑,倒像是在嗔怪调皮不懂事的小女儿,但五姑母却听出她话中的不悦和讥讽。
七品孺人!
五姑母的脸颊抽搐了一下,眼中闪现难堪怨恨的光芒.
她的夫家姓夏,乃是御药局一位尚药副御,却因为不受皇宫贵人们的青睐,连进宫诊脉的机会也没有,只能碌碌无为混日子,受人排挤嘲笑之下,索性埋头专研药典,成了个地道的书呆子。
五姑母虽说是庶出,却也是侯府千金,议亲的时候原本是可以选一家新科举人或是官宦人家的次子,却被太夫人吹了枕边风,被许嫁给这位仕途平平的夏太医。
而王氏跟她也有冤仇——原本张氏夫人在时,送去夏府的三节六礼都是极为丰厚的,也是张氏体恤这个小姑子家底不厚,暗中照应的缘故。但自从王氏掌了家,送来的节礼全部是些寻常不值钱的物件,五姑太太气了个倒岔,从此对王氏也是怀恨在心。
至于什么选进宫做女医,更加不是什么好话——自永乐元年以来,内廷数次甄选医婆入宫伺候后妃,但选中的就很难再出宫,因此中选的要么是家道中落生计无着之女,要么是医药之家的寡妇。
五姑太太原本就不是什么心胸宽大之人,因为丈夫的仕途、娘家的冷淡早就积蓄了一肚子邪火,看着眼前太夫人和王氏一身锦绣辉煌,自己却连整套的上等头面都险些凑不齐,顿时恨得咬紧了牙,冷笑道:“母亲夸赞,女儿实在是承受不起——我家老爷医术一般得很,连自己家亲眷得了急病都不愿找他,我这个为人妻的就更不会有什么岐黄妙手了,母亲和二嫂信不过我也是应该。”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直接说的就是上次广仁广瑜被假山砸伤的事——当时侯府满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