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昀的语气很平静,但偏偏好似压抑着的暴风雨,天际晦暗,只有偶尔闪烁的白光。 x 23 u
顾小年以往从未在对方身上感受到这样的压力,也可能是前身有过,但记忆太远,让他无从找起。
此时,他尽可能地想让自己抬起头迎着对方的目光,可不知怎的,就是做不到。
不是不敢,而是心中的一种抗拒。
就如同是做错了事的孩子,目光闪烁不定。
“我问,还有一个人呢?”顾昀再次开口,平静得仿佛海中的礁石,亦如同只露出海平面一角的冰山。
顾小年嘴角轻抿,说道:“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你们来之前。”
“去了哪?”
“没问。”
“是刺杀二皇子的女刺客?”
“是。”
当一句话开口,剩余的对答便逐渐清晰起来,语调也变得快速。
顾昀在问,顾小年也不隐瞒。
“你认识她?”
“不认识。”
“不认识?”顾昀眉头微皱,“那你为何会回护她?”
顾小年语气微低,“认错人了。”
“呵,”顾昀先是一愣,随后笑了。
笑的有些嘲讽,有些失落。
“你对我撒谎。”他说道。
“没有。”顾小年抬头,第一次迎上眼前之人的目光,“我没有说谎。”
顾昀看着他,然后道:“你知不知道她犯的是死罪,刺杀皇子,还在这里杀人。你一句认错人就袒护了刺客,还将她放走,你能担待地起么?”
顾小年没说话。
“既然知道自己认错人了,为什么还会放走她?”顾昀问道。
顾小年沉默,他不知道该如何说。
难倒说是因为自己被情感左右,然后犹疑时被对方直接脱身离去了?
他以前是小捕快,现在是锦衣卫千户,面前的是自己的兄长,这话他如何开口,又如何能说。
顾昀摇头,说道:“你刚才也听见了我的处理方法,你觉得呢?”
顾小年知道他所说的是将凶手严惩,以平息圣上怒火。
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同样的,这事目前来看必然要有人站出来,况且本来就是自己放走了刺客,错在自己身上。
不然,如先前顾昀所说,宫中几百人便会因此事而陪葬。
“我,”他犹豫着,仿佛嘴唇上下有万钧重量,很难开口。
他要如何说?舍己为人,还是认罪伏首?
顾小年是惜命的人,两世为人,对他最重要的就是活着。
可现在,看着顾昀那隐含失望的眼神,他竟有些犹豫了。
“我,任凭处置。”顾小年终于开口。
话说出来,心里卸下的好像不是一块巨石,而是一座山。
他抬起头,腰身依旧笔直,“此事错在我身上,任由处置。”
一旁的林欣尘一下睁大了双眼,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顾昀却是久久看着眼前的人,这个依旧年轻,却已经成长的人。
他忽地笑了笑,目光在眼帘低垂间闪动,神情眨眼是失望至极。
“我本以为你成长了,没想到这锦衣卫的差事还是没能磨掉你的性子。”
顾昀说道:“优柔寡断在前,现在还多了舍己为人的高尚?”
他的语气很冷,此时双眼微阖,两道剑眉微挑,原本的器宇不凡,在此时竟有些阴翳。
这张英朗的脸上,多了许多冷漠。
顾昀上前一步,抬手点了点顾小年的胸膛,厉声道:“我是让你去死么?就算是死千人万人,你也要记住,他们能死,你自己不能死!”
顾小年一下惊愕,眸光一颤,怎么也不能将眼前的人与记忆中那个温文尔雅的身影联系在一起。
记忆中的对方,不会说出这样自私的话,更不是这样的。
顾昀语气渐渐平静下来,只是方才脸色的狠厉和冷漠已经印在了顾小年的心底。
“这件事我会去跟圣上说,你回锦衣卫老实待着,不必再管。”
顾昀好似嘱咐似地说道:“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顾小年嚅了嚅嘴,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行了,回去吧。”
眼前之人摆了摆手,将一个腰牌拍在了他的身上,说道:“回去吧,好好当差。”
顾小年眼中仍有震惊,他握着那枚金腰牌,求助似得看向一旁久未开口的林欣尘,后者只是轻轻摇头,脸色淡漠。
他忽地有些彷徨,仿佛原先坚信的一种东西崩塌了。
也好像是,忽地失去了什么。
顾小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这座冰冷的宫殿的,只是沿途的持枪带甲的军卒好像都在嘲讽。
他站在玉石桥上,回身远远看着离开的殿堂,眼里仍有未散去的迷茫。
这个时辰已经到了上早朝的时候了,但宫中还是有些静谧,他孤身一人站在桥上,不远处经过的军卒对他熟视无睹。
森森宫墙院落深深,如林似海。
一阵晨风吹来,顾小年忽地感到很冷。
他紧了紧衣衫,慢慢朝宫外走去。
……
而在平阳公主的住处,林欣尘看着回身将房门带上的顾昀,抿了抿嘴。
“你这么做,值得么?”他终究忍不住开口。
顾昀呼了口气,脸上隐含期许,也有疲惫。
“不然呢,依着他的性子继续这么走下去,横死不至于,但走不远的。”
顾昀说着,慢慢从阶上走下来。
他的面容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