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到了年末,北京城里一场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飘向城头,飘向巍峨连绵的宫殿,也飘向平民百姓的茅屋草舍。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洁白之中,仿佛是没有贫富、没有贵贱的世界。但就在这银装素裹的世界里,有人煮酒论诗,有人却啼饥号寒,那生活的境况是绝不相同的。
在紫禁城里待了一个月的皇帝,带着魏忠贤和几个侍卫出宫体察民情。朱由校本来以为新皇登基的时候最繁忙,之后按部就班的做事,皇帝就可以有多一点的闲暇时间。结果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天子片刻不得休息,一个月只有偶尔一两天无事。就在这没有公务的一两天,朱由校还要上街了解百姓的生活情况。
时值深冬,天冷气寒,枯树插天,马蹄踏着冻土得得有声。朱由校深深呼吸一口清冽的空气,笑问魏忠贤:“怎么一街两行人家都是砧板响?”
“回少爷,今天冬至,不大不小是个节气,家家都在剁肉馅包铰子呢。”魏忠贤与皇帝出行时,称呼皇上为少爷。
皇帝宽慰地笑了。老百姓过节都能吃上饺子,不能不说国事政局已渐趋兴旺。前年这个时候出来,到处都是讨饭的、卖唱的和插着草标卖孩子的。这才一年多的时间,大街上五花八门都有了,三十六行虽不齐全。却也都粗具规模,像个兴旺的派势了,国家若无战事,铸剑为犁,化干戈为玉帛,几年之间就会再变一个样儿。他才十七岁,能做多少事情啊!
在街上逛了一圈,朱由校也只是简单了解了一下京城的物价,再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老百姓关心的无非也就是这些事情,前几日,新城王氏家族不少官员因为贪腐、勾结土匪被斩首,北京城的市民们也不过是看看热闹而已。倒是朝廷里的臣子很受触动,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有京官推测王象乾是因为弹劾孙承宗才有此一劫,还有京官猜测皇帝是不是每年春节都要斩首一堆官员。
这一天下午,皇帝在西苑搭了一个棚子,邀天子的三位帝师来聚会饮酒、观雪景,顺便讨论国事。袁可立在过年以后,天启二年的年初,他要赶赴到山东,担任山东总督一职,为朱由校的改革大业尽心筹划。
朱由校以为现在的国家局势必须变法才能保国存国乃至强国。但是改革并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改的不好甚至会引起民变,闹到最后,君主也不能保全他的性命。当初商鞅变法的时候,秦国不过是世居西隅的一个小国。商鞅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才让秦国强大起来。张居正改革时,大明王朝幅员辽阔,人口众多,他的改革用了十年才初见成效。结果太岳相公死后,遭到反扑,轰轰烈烈、利国利民的改革被腰斩。
皇帝自以为对当代朝政局势的了解,很难超过这两位改革大家。但是现在的局势迫使皇帝不得不改革,朱由校打算效仿后世伟人,搞分区试验这一套。将山东作为一个特区,进行变法,从赋税、卫所、海贸、海防各个方面入手进行改革。如果改革成功、收获巨大,就可以把治理山东的经验放到别的省去施行。
目前来讲,山东是最好的试验省。北直隶虽然位于中央,但是勋贵和京官的力量太大,改革会受到很大的阻力。江南是全国的财赋大省,搞砸了会影响到整个的财政税收。辽东是与后金交战的战场前线,不能轻举妄动。内陆的省份不靠海,不能进行海贸的改革。山东作为一个沿海大省,离中央政府很近,发展海军就能够直接支援辽东,可谓是最佳方案,即使改革失败,也不会影响全局。
袁可立有处理刑狱诉讼的经验,也曾经管理过海防,他性格果断,做事干练是封疆大吏的好材料。袁可立因为曾经直谏明神宗,被贬官免职,这使他在朝廷里有诤臣的好名声。在被撤职以后,民间风评很好,可说是地方上的贤良乡绅。好名声也利于他展开改革工作。
天空中飞舞着雪花,在一个打开窗户的楼阁上,太监准备了温暖的火炉,皇帝与三位帝师饮着烧热的美酒佳酿,观赏着西苑的冬景。皇帝打趣袁可立,说道:“袁先生,你的这个礼部尚书也就只能当到一月末了,二月初你就要赶到山东了。明年的科举你赶不上了。”
“赶上了科举,臣也不能当主考官啊。臣有两个学生明年赶考,臣理应避嫌。”袁可立回答道。
“你学生是谁啊?你跟朕说一说,只要是人才,朕就保证录取。”
“臣有两个学生,一个叫黄道周,另一个叫倪元璐,他们明年来京城赶考。陛下按科举考试的规矩来,不必特别关照。”
“好,朕会好好看看他们的文章。”
“科举考试不容易啊,臣建议陛下将科举考场好好整修一下。臣当年考试时,考生之间都说科举有七似。”孙承宗插话道。
“哪七似,说与朕听听。”
“秀才入闱,初入时,赤足提篮,似丐唱名入闱,帘官喝骂,皂隶斥责,似囚进了号房,孔孔伸头,房房露脚,似秋末冻僵的蜜蜂考完出场,神情恍惚,天地变色,似出笼之病鸟。归了下处等候消息,如坐针毡,梦不得安,似猴子被系于绳一旦榜上无名,神色猝变,如丧考妣事隔不久,气平技痒复又衔木营巢,似抱破卵之鸠,这便是七似了!”
众人听得入神,先是觉得好笑,后来却又不知怎地笑不出来。朱由校打破了沉默:“孙先生这番话,说得不错,有时间朕会去科举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