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素等人辞别了无择真人,回到了漓州城。张子义将他们留在城中住了几日,谈了些山野修真,又论起天下大事。这才得知大好河山已经尽数落入北蛮之手,中原的门阀大族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大多屈膝投降,上行下效,草民百姓自然不甘落后,纷纷成了异族的爪牙。
南方的义军靠着沧澜江天险,以十万水军暂时挡住了蛮族的战马,他们以苍海城为据点,将苍海王扶上了帝位,偏安一隅。这些人不思进取,寄情声色,蜗居在小小的城池里争名夺利,相互倾轧。
柳芸笑道:“如此看来,王朝气数尽了,张师弟在这漓州城里组织义军,岂能成功?”张子义凄然道:“黄昏之后,便是漫长的黑夜,夜空里总该有星星,让人们看到希望。若是哪天人心真的习惯了黑暗,那道魔之争我们就败了,这个天下也将万劫不复。”
杨素深以为然,道生治,魔生乱,天下之争,也是道魔之争。他们这些修仙之人虽说远离红尘,毕竟都是从红尘中来,其间的关系千丝万缕。
水月道:“张师弟以身殉道,真是高义。”张子义只是一笑,慨然回道:“哪天如果我死在了乱军之中,你们就替我在王屋山上建个衣冠冢吧,我真希望自己下一世还能有幸上山聆听师父的教诲。”众人无语,皆感悲戚,乱世魔出,前路难测。
第二日,三人与张子义辞行,出了漓州城,杨素说道:“师姐,我想去一趟苍海城。”柳芸听了,非得跟着去,不愿回山。水月无奈,只得吩咐道:“这一路上,没有师姐的照顾,你们自己要小心。”说完便独自回了天剑山。
苍海城里轻歌曼舞,人声鼎沸,香车行于道,脂粉满城骚,金玉雕陵寝,绸罗缠朽木。人间奢华,不过于此。
柳芸看的双眉紧蹙,问道:“师兄,这苍海城糜烂如此,咱们来这里作甚?岂不是污秽了仙身?”杨素笑道:“咱们只是来找个人,又不是专门来浸淫风月的。况且古之得道者,金钱迷于眼而无贪心,美女坐于怀而不乱情,咱们不过进城里走一遭,又怕什么?”柳芸嗔道:“我自小在山上修炼,道心稳固,怕个什么?只是担心师兄修炼时日尚短,难以自持罢了。”
两人说笑间穿过了几条巷子,好不容易才见到一间铁匠铺,便进去问了,铁匠道:“姓王的老铁匠,这苍海城里原来倒是有一位,这人大概是六年前来的,在北街开了间铺子,手艺很粗糙,人也闷。只是后来,中原的达官贵族们渡过沧澜江,进了苍海城,花高价买下了城里大部分的铺面,他的小铺子被买去翻新成了歌舞楼。”
杨素急问:“那王铁匠现在在哪?”
铁匠想了一会儿,道:“这个我可不知道,但是自从皇帝住进了咱这苍海城,穷困人家可没得安生了,都被赶出了城,你可以去北面城郊问问。”
杨素谢过铁匠便和柳芸出了铺子,柳芸忿忿不平道:“这狗皇帝,自己的天下被别人占了,又来这里跟老百姓抢地方,实在可恶。”杨素道:“上昏下乱,才遭此劫,若是上下同心,何至于此。当初我流浪之时,受尽人间冷暖,后来在云中,又目见同袍离乱。所谓天道循环,皆因人心。”
柳芸笑道:“师兄所言极是,我们修仙之人,一念成道,一念入魔,或飞升或劫灭,也是人心。”
苍海城北郊一片荒芜,满目苍夷,东边是乱葬岗,西边是破败的茅草屋,一座连着一座,看不到尽头。
乱葬岗里横七竖八地丢着一些卷起的破草席,腐臭的味道四处弥漫,一个黑瘦的小乞丐,瘸着一条腿,在岗上游荡着,拾取散落在地上的祭品。
老乞丐盘着腿,坐在路边,望着小乞丐的方向,见他小有成果,便喊道:“阿狗,够了,咱们回家吧。”那小乞丐又捡了两个,才一瘸一拐地跳到了老乞丐的身边,笑道:“爷爷,有了这些,够咱们吃三天了。”
夕阳下,老乞丐双手撑地,蹒跚着走在路上,原来他双腿都折了。杨素看着这一老一少,心里有些发苦。
柳芸道:“凡事都有因有果,你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杨素苦笑道:“不幸的人,各有各的理由。可能他家有个好赌成性又暴躁的儿子,可能祖传的土地被人强占了,也可能是北边逃难过来的幸存者。我从小就是个乞丐,过惯了这种生活了,他们像野草一样坚强地活下来,将来也一定会坚强地活下去。”
“你不想帮助他们么?只要我们施个法术,他们就能过正常的生活,挤进那苍海城里享受歌舞声色也没什么困难的。”
“他们会有自己的际遇的,就像我一样,我看,那孩子将来也许会是个将军,那条有些瘸的腿,并不能阻挡一颗勇敢的心。”
杨素说完这些,轻松一笑,他知道自己不是预言家,看不透未来,但是,他很清楚,人总是要面临选择的,就像六年前,自己义。
两人来到了一间破草屋前,遇到了一位白头老妪,杨素向她问了王铁匠的事,老妪说道:“王老铁匠确实是被赶来了这里,只是几个月前突然就死了,只留下了一个小徒弟,接手了他的铺子。”说完,又给他们指了路,杨素谢过,便朝着指引找了过去。
杨素走进铺子里,一切都是熟悉的感觉,熔炉的位置,铁器的摆放,跟在云中城时一模一样。只是在铺子的挂壁上,摆上了老铁匠的牌位。
铺子里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