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照进屋中。今日难得有个懒觉,醒来觉得心情甚是不错。洗漱过后,在铜镜前扯出一个微笑,依旧着了男装。出门时又开始头疼,犹豫再三还是去了高府。
门前挂着的灯笼换成了白色,下人皆着丧服,进门时问看门的取了白褂子,也将就披着进门吊唁。厅堂上,高斯面容憔悴地坐在堂上。
朝堂中和高斯有交情的都前来慰问,看府中人潮,似乎大半个朝廷的官员都来了,定睛一看,丞相由廉也在,他还带着由是一同上香吊唁。
我心想,这个由廉却不知是来看热闹还是来干什么,明面上两个人既已政见不和,又何必虚了这个面子来吊唁。高斯见由廉来,脸上自然是不好。
但见我来了,眼神中还平添了几分怨憎。也许他此刻心中在想,为何偏偏死了所有人,独有我还活着吧。正要上前过三柱香,门口却忽然传来一阵阵凄厉的女子哭喊声。
那哭喊声断断续续,我和众人皆望向门外的位置。脑海忽而闪过辛娘的名,我最先冲了出去,果真看到一个女子在门口要冲进去,却被家丁拦住,而她怀中还抱着一个幼婴!
我上前拉开家丁道:“住手!”,看向那女子,又叫了一声:“辛娘?”
她顿住,向我看来,几缕散发垂于面前,显得有些凌乱。
“你识得我?”她开口问道,尽管声色哑淡,却充满温柔。我露出一丝淡笑,看着她认真点了点头,又走近了一点。
这才看清,辛娘脸上布满泪痕,唯独那双眼睛仍旧清澈明亮,好似天上弯月倒影在微波荡漾的湖水中,一点点的波浪推着心房在摇晃前行。
便是这一眼,就能瞬间明了高荀为何此前总提起她。确是明艳动人,用所有华丽的辞藻来形容都不若见到真人这一眼。
辛娘一手抱住那婴儿,另一只手空出来扯了扯我的衣袖。她扯得很轻,带着乞求的眼神看着我,忍着哭腔问道:“姑娘可否带辛娘进去?”
我摇头道:“此事我做不了主。”见她眸子瞬间垂了下去,紧咬已经泛白的嘴唇,我反手抓住她,语气坚定道:“但我定能让你送高荀最后一程。”
回身,不远处高斯冷着脸色站在门前的高阶上,他抿紧嘴唇,眉头拧成愤怒的两道,锋利地横在眼上方。见我拉着辛娘上前,他又是一个难看的眼神抛来。反正左右也与他生了间隙,我将辛娘护在身后,仰头道:“高廷尉,辛娘是高公子的结发妻子,你这样高公子在天之灵要如何安息?”
我一说,围着的众人都开始窃窃私语。高斯冷哼一声,似笑非笑道:“林将军,你什么时候与此等烟柳女子也有了交情?”
“烟柳女子?”我低头嗤笑一声,脸色沉了下来,道:“你可有看到她怀中婴儿?那是你们高家血脉!就是这个你口中的烟柳女子替你们高家延续了血脉!我和辛娘并无交情,只和高公子算是有共同出使陈国的同行情谊。他曾多次在我面前夸耀自己的夫人,临终前更是让我替他照看好妻儿,可见辛娘在他心中分量!”
“若是早知道他妻儿不在此地,我断然不会带他回到这里!”我高声道,此话一出,众人皆是静默下来,都望向高斯,在等着他发话。
再看一眼高斯,他脸色软了下来。我语气真诚道:“高廷尉,我想公子也希望能有妻儿替他送行。”
气氛陷入僵局,长久的死寂后,高斯将头转向一旁,长叹道:“你进去吧。”
辛娘听后,自是跪下叩拜高荀。磕了三个头,起身时,她脸上挂着坚强的笑容。抱着高荀的孩子进了厅堂,辛娘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缓慢,众人皆是纷纷为她让道。
便是道路开阔的那一瞬间,辛娘看到了摆在厅堂正中间的棺木。腿竟是一软,身子向旁边跌去半个,我连忙扶住了她。
她朝我看了一眼,凌乱的发丝在抬起头时被微风吹起,恰似人在画中。推开了我搀扶着的手,她微微摇头。我便放开,让她自己走完了那段路。
最终她来到棺木前,怀中的孩子在方才辛娘和家丁的推搡之中已经哭得没了力气,此刻睡了过去。
立于棺木前,辛娘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长抚棺木。她几欲开口,却是只有泪水不断灌进嘴里。
没有像在外面时一般惊天动地的哭喊,没有一句对逝者说的话,只像久别重逢的人,她竟是哭着又露出微笑。
我从未见过一个女子,连哭的时候都如此动人心魄。
一阵默泣后,辛娘转身离开,踏出厅堂前,她定声道:“今生不得长相依,他日黄泉共赴来生。你且等我!”跟在身后的我听后,愣了几番。不知何时已经跟着她流了满脸的泪水,到那苦涩落进口中才浑然发觉。
擦去眼泪,我拿出花种,放到辛娘手中,道:“这是高公子死前让我交予你的。”辛娘接过手帕包裹着的花种子,似乎知道了里面是什么东西。我接过她怀抱着的婴儿,她颤抖着手,一瓣一瓣打开了那手帕,最后看到手帕里的花种,她将那种子贴于心口,闭眼滚落出两颗泪水。
“此生太长。我怕是等不住了。”辛娘看向我怀中的孩子,声泪俱下。说话间人却忽然冲回殿堂,直向那棺木撞去!
我张大了嘴巴,大喊道:“不要!”
花种悉数落地,滚向四周。辛娘没有一刻犹豫地撞向棺木,倒地时,鲜红的血浸透了落在地上的手帕。
怀中的婴儿受到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