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毕业后的那个暑假尤其漫长、粘热,蝉一直在叫,白天很长,洗过的头发好像永远也干不了。中考完的第二天早上,江以林醒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面无表情,了无波澜,可是眼泪却顺着眼角,一边流出一大滴,划过太阳穴,划过耳朵上迹,落在枕头上,浑浑的,两滴。她觉得初三这一年,自己老了好几岁,她觉得自己都不活泼了,也不可爱了,她突然羡慕那些没有爱情的男女,起码心无挂碍,纯粹洒脱。但是她没有怪齐非,因为她知道齐非也是,不快乐了。
那个暑假,齐非在到处找学校,基本没有学校愿意收,后来托关系又花钱,去了赖喜鹏去的那个职高。江以林几次问齐非进展,齐非总是不耐烦地说别问了,江以林索性就真的不问了。她就和爸妈出去旅游,然后就看书,练琴。傍晚的时候,齐非会喊江以林去海边,江以林就坐在远处的沙滩上,看齐非去捉小螃蟹给她。花白的潮水翻滚着一进一退,抚摸海岸又离开海岸,带来了油油的海草又带走绵绵的细沙,海岸的礁石被拍起的浪花溅湿,在干燥之前又被下一次到来的潮浪拍湿。江以林静静地坐着看着这一切,“齐非,我们之后不在一起上学了怎么办?”江以林问齐非。“那也没办法,谁让我学习差。你好好的,我们周末见面。”齐非说完又反身跑回去捉螃蟹。江以林看着跑远的齐非,她觉得齐非真的跑远了。
江以林回过神来,拿出手机,写下了:“我们分手吧,齐非。”摁了发送。齐非没有回这条短信,永远都没有再回。但是齐非答应了,在心里答应了。江以林并不是一时生气说了分手,是她真的累了,觉得辛苦,觉得心累。江以林之后想起来,总会说的一句话是:“齐非说了那么多次分手,我们都没有分,但我就只说了那一次,我们就真的分手了,永远地分手了。”
那天下午,江以林翘掉了军训,也没有请假。她跑回了北泽初中,坐在篮球场上。再回来的时候,感觉这里的一切都褪色了,墙上的板报都被雨淋掉了,墙皮也一块一块地裂开、脱落,教室也是矮矮的几排平房,门前是蒙了厚厚的灰尘的冬青。之前跑操的泥铺的操场上长了好几堆的草,开学又要组织同学们拔草了。那个厕所好旧啊,长长的一排,都没有隔开,男生总在隔壁抽烟,女生厕所都闻得见。齐非最喜欢的篮球架,原来都锈成这般了,可她当时怎么记得是鲜绿鲜绿的呢,旗杆杵在那里,国旗也变成灰红,有气无力地随着风一飘一飘的。到底是我们跳出来再看突然明白了有些东西本就不鲜艳,还是它们都曾确乎鲜艳但是伴随着我们一起苍老了呢?
初中还没有开学,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在打球,江以林就坐在那里看着他们,就像当年坐在那里看着齐非一样。那么多年,那么多天,每天的那么多分那么多秒,一路以来的点点滴滴,究竟是错付了还是错过了?她哭了好久好久,当然不舍得,齐非差不多陪伴了她整个成长了,她觉得她此生都不会再爱一个人像爱齐非这样了。
那天,她觉得自己的青春整个死掉了,江以林也死掉了。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她的青春,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