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很严肃的问题又出现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那群人竟然没给他绑石头!
这该如何是好?
卞世咬了咬牙,决定用自己的拳头代替石头的工作!
这很不容易,因为绳结很紧,想盘个几圈的话是一定会给那个被当作踏板的物体带来很大的压力的,绳结还没打到一半,卞世自己的拳头就已经被勒出了血!
该死,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啊!
然而就在他快要成功的时候,一口腥臭的绿水顺着他的意志渗进了他的鼻腔,伴随着肺部的一阵猛烈抽搐,卞世的意识就仿佛要顺着那些泡沫飘走一般,直接涣散了出去!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已经……不想再用力了。
过往的人生开始在眼前缓缓流淌,卞世第一次感到一股空前的空虚和无助,这种感觉及其恐怖,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卞世既感到了一股强烈的逃避意愿,却又想迫不及待地去迎接它。他地大脑在尖叫着一千万亿个“不想死”,却又找不出能支撑他,就仿佛……他自己也不是自己,而也不知道他自己想干什么了一般。
我是谁?
我想做什么?
这个人的人生,和我有什么关系?
“阿世,爹要走了……照顾好卞家。”
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卞世眼前,那是他的阿爸,他的父亲,他那个为了卞家的一世光明正大操劳了一辈子的老阿豆,卞禄喜。
行善事,哪里是那么容易的?老爷靠着一颗黑心打下了这秋水城的半壁江山,但是为了一个“心正”,这半壁江山的当铺到了他爹手上,竟然就只剩了这偏僻小镇的一家小店。其它的东西要么是亏掉了,要么是被其它同行逼着挤兑掉了,为了一个“心正”,他们卞家甚至从一方富贾落成了小康之家,从亿万富翁变成了百万富翁……但就算是维持这样的一家偏僻小店,他们卞家都已经是操碎了心。
自从老爷死了以后,他们卞家就好像是中了邪一样不断地遭难,他们刚刚放弃哪里的产业,大灾和大荒就栽到他们家剩下的产业上,周转,运营,奔波,劳累……十几年的运营,十几年的操劳,十几年的旧疾已病复发,卞世的老爹就此一病不起,连带着汤药、郎中,他们花了大半辈子积累下来的东西又是一并打了水漂,看护的操劳甚至还带走了娘……
老爷死的时候,卞世还没出生,等他懂事的时候老豆已经在床上了。卞世一岁说话两岁算术三岁经营四岁知人间冷暖,六岁就能代着爹爹四处游说奔波……可就算是这样,他却依旧嫌弃自己不够聪明,他还远远不够聪明……不够聪明到能代替他爹爹出去说话,不够聪明到能从阴司手里抢下他爹爹的命……
“阿世,不要哭。”床上的老爹好像看到了卞世眼中的泪滴,微笑道,“爹拿了你的字号,光给你一个‘世’字,就是要你心存世人,心存世人啊……守住咱家的招牌,守住这方世人!”
他爹说完这句话就死了,他爹死的时候才不过三十三岁,可他死的时候,脸上却苍老得像是一百三十三岁。
“爹,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啊……”
他什么都没能守住,招牌也好,世人也好,他什么都没守住,什么都没守住……
好累……好痛苦。
为什么,非要这么辛苦不可呢?为什么就不能,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日子呢?现在思考这些也没用了,卞世的生命,已经不多了……
我来了,爹……
但是时间突然停止了。
这种形容很奇怪,但在卞世看来,这确实就好像是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停止了一般——四周的景物凝结成灰色,水中荡漾的波纹都停在了空中,而卞世,竟然还可以在这片停滞的时空中自由行动!
呼吸……通畅了。
身体突然一轻,卞世顺着大坑的坡度滑到了大坑的坑底,就好像他并不是在水里,而是在空气里一般,又或者更严谨点说——他已经不处在水塘的这片时空当中了。
一团诡异的黑雾,正在卞世的眼前缓缓成型。
“是来接我的阴司大人吗……”卞世静静地凝视着那团黑雾,双眼无神,面带死志。
“不是,而且正相反,你复活了。”那黑雾的声音显得十分低沉而富有磁性,而且很有力量感,就仿佛一位威严的帝王在和他说话,但无论是对这道声音的音色本身还是对他所说的内容,卞世都提不起一点兴趣。
“那就快滚。”
卞世心里感到厌恶,尽管这世界上有太多的神奇,但他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恐惧——因为他心中已有死志。
我连死都不怕,怕那些鬼神作什么?
黑雾游动了一下,仿佛勾起了一个笑容:
“那要是我说……你是我杀掉的呢?”
“又或者说……你们一家之所以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都是我在从中作梗!”
卞世无神的双眼,开始缓缓聚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