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从谏如流。他清楚自己的优势和劣势,更懂得尊重制度。
以他的人生经历和阅读经验——主要是后者——不尊重制度是集权的最大隐患。大到天子,小到作坊主,都有一种潜意识:建立制度是为了管人,不是为了管自己,所以一切制度都是可以破坏的,都是可以选择性执行的。
这么做很爽,但后果也很严重。因为大家都知道制度是虚的,大大小小的事都要来请示——大权在握的感觉是爽,却也真的很累——所以想做明君的都累死了,剩下的都是昏君,身边的人上下其手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任人唯亲自然也就代替了任人唯贤。
可问题是如果有大臣不用,那花钱养着他岂不是亏了?三公九卿可都是真正的高薪。高薪养廉已经够荒唐的了,高薪养闲岂不是傻?
孙策不想这么累,也不想养闲人,所以他接受了郭嘉的建议,按照军谋处之前的方案走。虽然目前这个方案看起来也不是非常靠谱,但他宁愿让军谋处再去推演,也不想自己拍拍脑袋决定。
有一点他有把握:不管袁谭有多少长进,也不管田丰、沮授等人有多聪明,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他们休想逆袭。趁着这个机会看看九都督够不够格,有多少潜力可挖,借着这个机会看看那些不甘心的世家跳出来兴风作浪,然后顺理成章收拾他们,比打一两场胜仗更有意思。甚至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败上一两阵也是值得的。
将任务交给郭嘉,让他安排军谋处继续推演,孙策离开了会议室。
天气渐渐热了,即使开着窗户通风,会议室里还是有点闷,汗味、墨水味混在一起,再加上个别人的口气,会议室绝不是一个舒服的地方。
来到露台上,扶着栏杆,清风拂面,孙策心情顿时大好。
孙翊跟了过来,伏在一旁,下巴搁在手臂上。“大兄,我的亲事是不是要缓一缓?”
“你着急了?”孙策摸摸孙翊的脑袋。
“嗯……不是,我想着……如果暂时没什么事,我想去洛阳看看。”
孙策斜睨了孙翊一眼,知道这个弟弟静极思动了。也真是难为他,如今南北都在开战,襄阳作为漩涡中心反而是最安静的,在可预期的时间内还会继续安静下去。孙翊是个好动的性子,他能熬到现在才说也算是有长进。
“洛阳就别去了,鲁子敬怕是没精力来照顾你,去了也是添乱。你去迎亲吧,沿着睢水走一趟,实地考察一下。”
“真的?”
“当然是真的。”孙策搂着孙翊的肩膀,轻轻晃了晃。“不过有一个要求。”
“你说。”
“只许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心记,不准说,不准做任何干扰当地官员的事。”
“没问题。”孙翊拍着胸脯,眉开眼笑。
“去准备吧,带上朱然,找庞德要五十骑随行。”
“耶!”孙翊喜出望外,一蹦三尺高,飞奔着去了。“义封,义封——”
朱然从一旁闪了出来,眼神兴奋,脸上却不肯失态,躬身答道:“二将军。”
“快走,快走。”孙翊迫不及待,拉着朱然就要去义从营找庞德要骑士。朱然却稳重得多,转身去草拟军令,又来到孙策面前,请孙策签字。孙策很满意,朱然今年十八,在他身边见习了几年,也该放出去试飞了。
“义封,你在任城住几天,看看情况,然后再去济南转转。”
“喏。”朱然躬身领命。
朱然拿着命令,陪着孙翊去了。郭嘉从里面走了出来,看了一下两个少年雀跃的背影,笑了一声。“大王,他们沿着睢水走一圈,有人要紧张了。”
孙策哈哈一笑。孙翊是他的弟弟,朱然是他的侍从,这两个人出行自然不可能是春游,怎么得也有负有使命。从襄阳出发,经颍川,沿睢水走一圈,最后出现在济南,整个北部的防线都会震动,曹昂、袁谭会有什么反应,他非常好奇。
“你们有什么新方案?”
“有。”郭嘉摇摇羽扇。“军谋处建议在汝南设立印坊,印行报纸,进行战争动员。”
孙策眼神微闪。“有这个必要?”
“借这机会试探一下百姓的反应,同时让朝廷以为得逞,看看他们下一步能有什么动作,何乐而不为?”
孙策一声轻叹。郭嘉太阴险了,这是要挖一个大坑啊。“谁去负责比较好?”
“孔明。”郭嘉笑道:“义封都上阵了,孔明也不能闲着。”
孙策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不久前,他刚刚委任了王朗接任汝南太守,现在又让诸葛亮去汝南负责舆论宣传,会不会误伤王朗?
“既然如此,那伯言也别闲着,让他去浚仪见见世面。”
郭嘉莞尔。“大王真是看得起沮授啊。”
孙策笑而不语。他派陆议去浚仪协助吕岱可不仅仅是为了沮授。既然袁谭已经到了河内,想来那位冢虎也该出山了。只是比历史上要早了七八年,这位冢虎是虎是猫,能不能打真是个问题。
——
荥阳。
袁谭登上城头,极目远眺,心情有些郁闷。
渡过大河,进军荥阳,他原本以为会迎来一场艰苦的攻城战,却没想到鲁肃根本无没有交战之意,直接撤走了人马,将荥阳拱手相让。他连一枝箭都没来得及发,荥阳就得手了。
虽然这不影响战报——在写给朝廷的战报中,荥阳之战可是一场艰苦卓绝的大战,足以表现他对朝廷的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