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焦鞍之时,段元亨就大致的规划好了此次出门的行程,以及七十二黑甲铁骑的去向与用途,而路经祁州青泉郡自然也在计划之中,至于能得到刀圣刘满的指教,这就是意外之喜了。粱芗酒楼的一间上等客房中,段元亨盘腿坐于床榻,凝神静气,试图将刀圣所赐“一指看刀”的精妙彻底咀嚼消化。在马车上终究是太嘈杂了,段元亨没办法完全的进入“入神”状态,只是将所看所想凝聚在自己的剑意之上,才有了钉杀贼匪头子李尧的那一飞剑,不过这一剑看似凌厉,却与段千鸿乘风数百里的飞剑,差了不止一星半。
之前在车上闲聊之时,老宗师曾好心提醒过段元亨,说习武根基要扎实,不管是什么花哨的招式,都要从基本的起手开始练。飞剑在剑术大道中本就是延伸出的其中一条小路,不可舍本逐末。刘满话语中不乏警醒之意,便是要让段元亨正视自己的剑道,别还没学会走路,就开始跑了。
段元亨之前确实沉浸在一股沾沾自喜中,头脑冷静下来后才知刘满的好意。世间剑客是多,五花八门,却无几人能初心不改。当今江湖剑术名师数十位,却也只有个翁君来能独领风骚一甲子。在其身后的那些剑客,要么只能一辈子仰望那个无法企及的背影,要么走上了弯路不得正道,之中哪一位不是一方霸主一派名师翁君来是,他流传出来的话不多,可唯有那句“剑不拭拙钝,心不视蒙尘”得人心。
此时此刻,段元亨前所未有的正视自己的剑道,一种大米能养出一百种人,而一百种人却很难悟出同一条剑道。即便他传承了剑神的内功和剑意,将来的路还是要靠他自己去走,能走多远,风景如何,都不是旁人能够左右的。
青泉郡城中心一带毫无疑问是块寸土寸金的地段,能在这里购置一处宅院的,哪怕是外围,都是响当当的富豪,没有个万贯身价,都不好意思立足,别说中心的权贵了,哪个不是六品以上的官袍在身这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足为奇,自家宅院的位置,对应了在当地的身份地位,一目了然,这几乎是一条潜规则。曾经就有人贪慕虚荣,逾越了这层规矩,后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绝非危言耸听。
靠东街的繁华地段,有一处叫做“洪府”的宅子,古朴雅致,瓦窑四潲,门口那对本该威风凛凛的石狮神态略微“垂头丧气”,显得宅子的主人十分低调内敛。多少人经过都说此为大大的不吉,应当重雕刻两尊,可宅子的主人却并不以为然,从宅子翻开始至今,一用便是六年。
宅子很大,弯檐厚瓦,后院的一处厢房墙边搭了一座葡萄棚,只是此刻的季节不合时宜,看不到大串小串如灯笼高挂的景象。一个老人驼着背站在葡萄架下翻土,这是一块小菜圃,老人打算种些蔬菜,除了酿酒,他也就这么一个爱好。
洪添湘作为洪家家主,今年已经七十有二,唯独赖着家主之位外,基本已经不再过问族中的产业生意。平日就像个农家老翁,待在院子里喝喝茶种种菜,自小跟着长辈学习酿酒的他,对这门手艺也是格外的热衷,院中种的葡萄,就是专门做酿酒准备的,寻常珍贵的很,也就那几个备受宠爱的孙子辈有这个“口福”,能在偷吃采摘之后不被骂的狗血淋头。
洪家南迁已经六年,凭借着曾经雄厚的家底,即便伤筋动骨,也是慢慢缓过了劲,各处生意蒸蒸日上。这与洪添湘所主张的“低调做人,闷头发财”的决策也有着莫大关系,强龙还难压地头蛇呢,何况是瘦死的骆驼。这些年家族命运多舛,风雨飘摇,以洪添湘的岁数和阅历,早已看清了世态炎凉,有些时候啊,就不必争那一时意气,一副颜面,你功成名就了,这些自然都有了。
洪家这些年“低眉顺眼”的为人处世,就如门前的那对石狮一般。
老人放下锄头,正因院外走来一名相貌俊逸的年轻男子。洪添湘放下卷起的袖子,看着这位受器重的长孙轻笑道“长荫,你来的正好,爷爷还是岁数大了,换你来”说着,推了推手中的锄头。
叫做洪长荫的嫡长孙正色道“爷爷,地的事儿先放一放,这是宝莛叔从暨城寄来的密信,您先看看。”
洪添湘接过密信启封,只是扫了一眼便将其撕碎,随手丢在刚翻的土壤上,几锄头捣腾下,便瞧不见踪影了。
老人若无其事的说道“总待在家里也不是个事,身子骨都埋汰了,长荫啊,跟爷爷出去散散心透透气,现在就走。”
洪长荫轻轻了头,没有多问一句,只是转身去知会下人备车。
老人负手而立,浑浊的双眼逐渐清明。
当段元亨下楼时,天色已暗了下来,大厅内座无虚席,与柜台后头的掌柜洪宝莛头一笑,算做打招呼,后者同样无声应,两个萍水相逢的人,没有太多的交集。段元亨走出酒楼,独自一人在城中穿行,漫无目的。
大概是闲逛了一个时辰,从城南到城北,段元亨差不多将这座暨城地势构造打探出了大概。也算是明白作为两界的边陲城镇,为何祁州却对于暨城这一片熟视无睹,这完全就是块“废城”。地形平敞,无障无险,城墙低窄,易攻难守,前有尤谷关驻守重军,侧有白浃城交相呼应,暨城这么个小地方就显得十分鸡肋,甚至可以说毫无战略意义。
段元亨心中了然,难怪洪家会选在这个地方作为据,确实难以引起他人的注意。但同样的,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