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人静漏声稀,鸳鸯织就欲双飞。

兰房夜永愁无寐,双花双叶又双枝。

我细细抚摸着嫁衣上繁复的花纹,锦缎凉滑如水,一寸一寸柔软了内心。

这些时日以来,但凡是与大婚有关的,小鱼仙倌事无巨细,亲自操持,力求尽善尽美,完满妥贴。就连以什么样式的彩纸作为邀请花界众芳主的观礼喜帖,他亦会遵从我的喜好,与我一起细细挑选。

望着我的眼神是暖的,牵着我的手是暖的,微笑也是暖的。

依稀他又是初见时那个行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的小鱼仙倌,轻轻展颜便胜却花界无数个明媚的春天。

曾经,我们差一点儿便错过彼此,红尘中花开花谢数百年,在凡人已轮转了几世的岁月里兜兜转转。但还好,上苍是怜悯的,给了我从头来过的机会。

遗忘那场风云突变的婚礼,不再牵扯上一代的恩怨纠葛,没有血气森森的仇恨,没有阴谋与利用,只有纯然的期待与欢喜,只有我、有他。

繁花似锦觅安宁,淡云流水度此生。爹爹,这是你与娘亲对女儿最好的祝福,千年前的婚约天亮后终将如愿,只是唯独你已不再。

说到底,终是世事难圆。

轻叹一声,已了无睡意。步出殿外,望着漫天星辰,一时甜蜜,一时心酸。

忽而,一道黑影自夜空中掠过,速度之快,没有看清便消失在天外。若不是我天生对气味敏锐异常,而空气中恰好留下几缕微不可察的女子体香,甚至怀疑是自己花了眼。

微微皱眉。

穗禾?

循着似有似无的香气一路追去,隐藏在暗处的不安仿若披着外衣的凶兽,蛰伏在阴森的黑夜里,等待它的猎物,吞噬曾经所有的欢愉、所有的期待。

穗禾的气息停留在七政殿上空。

心头不安仿若眼前浓重的夜色,不断加剧蔓延。

这里是小鱼仙倌平日处理天界政务的地方,穗禾深夜来此,居心叵测,行踪诡秘,不可不防。

急急步往正殿,忽而却听殿内隐约传来小鱼仙倌的声音:

“……本座不过是在丹药里面去了一味上火的草药罢了。”

心下一沉,鬼使神差般在门外堪堪止了步子。

“果不其然。外界都传,天帝对水神一往情深,挚爱非常。却不知,天帝连挚爱之人也利用欺骗。你明知旭凤还留有一魄,你也明知锦觅得了金丹必定会去救旭凤。明知他体质属火最怕寒冷,便故意去了药的火性,使得他如今又遭受丹药反噬。想必水神还不知道,自己这颗棋子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吧。”

利用?欺骗?反噬?棋子?

他们的对话我一字一句听得清楚,可连在一起的意思却不甚明白,或者说不能明白,不敢明白。

心跳一下一下仿若闷雷,缓慢地砸着我的骨血,木木的发疼。

“公主说得坦荡,是否已向那魔头坦言你就是杀害先水神的凶手,且他能够死而复生,也并非为你所救。”

刹那间,仿若一把冰寒刺骨的霜刃狠狠刺入胸口,在血流之前便将心冻了个彻底,瑟作一团,冷彻心扉。

“若不是锦觅,他又如何会魂飞魄散。倒是锦觅,若让她知晓,你早知杀害先水神的元凶并非旭凤,却一直隐瞒,误导于她,不知会作何反应。”

怎么会?怎么会!我不信,我不信!

无意识地勾起唇角,想以此证明自己听到的是多么荒谬,多么可笑,一切不过是穗禾自导自演的拙劣圈套。

那样冰清玉洁的小鱼仙倌,那样风月坦荡的小鱼仙倌,那样情深义厚的小鱼仙倌,那样目下无尘的小鱼仙倌……

我怎可相信,怎能相信,怎敢相信!

舌尖尝到一丝苦涩,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

以灵力在窗纸上撕出一道口子,怀着忐忑的希望向殿内望去。

只见小鱼仙倌手执青瓷茶盏,眉目如霜,眼角含着一丝不耐,看着穗禾如同看着一件死物:

“本座奉劝你莫做傻事,三缄其口老老实实嫁给他方是正道。有他护着你,你还能暂且保住性命。若是哪日落到我手上,天下皆知,天帝立过上神之誓,誓要替水神报杀父之仇。”

穗禾自嘲一笑,反讽道:

“原来是想利用我牵制旭凤,好断绝他二人的一丁点可能……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小鱼仙倌将茶盏轻轻一扣,似再看她一眼便脏了自己的眼睛般侧过身去,轻挥衣袖如同挥去不堪的污秽:

“彼此啊。慢走,不送。”

穗禾羞愤难当,却别无他法,恨恨离去。

“来人,焚香,洒扫。”


状态提示:27.波折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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