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是上元佳会,因庆祝战争形势大好。佳会从一早便开始,重臣要员还要办公,多还在外宫职守,或在崇德殿中奉驾。
而朝臣勋贵的家眷们,却早早进入了内宫。几处游园和一些闲置的宫室,都是对晓行内外眷属开放的。
对于宫中人来说,这也是难得的放风机会。
走在御巷中,到处人声喳喳,人丛簇簇。望月脸上噙着笑,逢着行礼的,就要点头致意一番。
路上遇到十五皇子沈洵,略看这孩子一眼,只是点点头有点礼貌,便与他直接擦肩而过。
沈洵如今还有什么感受,她一丁点儿也不想顾了。
衣服略觉有些沉重,就是并不着紧地信步闲逛,西去北上也走得累了。
望月也不说就回宫歇着,一转脚步,就在近傍的亭子上坐坐。
望月明白,这宫中的人事,让她对禁宫生了厌意了。
她这时又未成婚,也还没甚高明的武力,从禁宫中暂时还脱不得身,但是有人可以的。
想到这个可以脱身的,望月不免瞅了玉容一眼。
玉容极敏感心细的人,觉得公主看她的这一眼,有尤为特别的意味在其中。
自从雀儿出事之后,望月便递出意思,让雀儿一家人搬离京城。
这一家人都挺实诚,说什么也不愿意搬。
望月当然明白他们心思,他们一面想着报她的恩,另一面也想着报雀儿的仇。
可只是这样小有家资的百姓,欲要向生了两个儿子的沈贵妃寻仇,可是天底下顶顶艰难的事。
何况,沈贵妃哪是什么寒门旷女?她背后可是有广连士族的辅国公沈氏。
趁歇着的空儿也在东想西想,忽就见一队巡逻的卫士走过来。
望月见那打头那人,分明就是最讨人厌的王五郎,迎着这行进的队伍盯了他一会儿,嘉善公主豪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王五郎眼神多利,被嘉善公主这个大白眼砸了个正着。
他脸面上还是将军的威严,心里可快要气炸了——这遭瘟的矬子真是阴魂不散,哪儿都能遇见她挑衅,——他还有一堆账没跟她算,她倒好,还敢这样公然挑衅他。
王五郎瞪向望月,可望月扭过身子,背过身去,像是对他再也不屑一顾了。
望月闷头坐了会儿,就觉得这亭子里冷风嗖嗖的。
她自然是不知道,自从被她骂了句“傻大个”,王五郎下意识维护自尊,搜肠刮肚,暗搓搓给她总结个绰号叫“矬子”。
由宫人陪着出了亭子,她想找个暖和的内室待着,就是坐着发呆也舒服些。
果就寻见了一处轩堂,四面封闭的环境,只因临着水,宫人贵人不好居住,只作个玩景赏乐的来处。
望月就寻到避风的内堂,吃着一些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发着呆也挺充实。
正发着呆,听见有脚步声走近来,就突然外面进来一人。
这人一进室中来,真是盈室生光,让人目不能直视。
反正此间也没外人,望月懒懒瞟他一眼,就没精神招呼他,她也不怕形象不好,就以手支颐,将豆中的坚果,用手指拨着玩儿。
反正,她一点也没打招呼的意思。
来人被先来者无视,也没觉得怎么不自在。
他行动洒脱地很,一手端了个绣墩儿,在望月身旁挨近了坐下。
也学着望月以手捧脸,看她一会儿,见她一径里没精打采,似乎瞅他一眼的兴致也没有。
他低低笑了一声,长指一伸,就将桌上扣着的茶杯轻巧拿起,提着挈壶,利落地倒了一杯冷茶。
望月看着他的指甲盖,粉致致的鲜肉色,指甲接着肉的地方,还有可爱的白月芽儿,不由心生羡慕。
正想着,这双手若再小上几号,更长在她自己的腕子上多好。
不提防,其中一只手就伸到她眼前,似乎要来抚她的脸,身后小罗子即刻叫声“放肆”。
望月两下里一惊,不提防头倾向前,嘴唇就不小心擦着这只手——这情景可真是太猥琐的了。
被喜善公主“吻”了手,西炎太子也是微讶,旋即笑道:“嘉善若喜欢臣的双手,砍下来送给殿下也无妨的。”
望月听言眯着眼,警告地睨了他一眼,抬起手秀气地打个哈气,不免就嗤笑道:“这手还是长在身上,鲜活活地惹人看,你若给它们砍下来,血嗞呼拉的,难道卤了当蹄膀吃?”
西炎太子闻言,就抱着头吃吃地笑起来,一边笑着,眼中有光焰流传,像是充满深情:“公主可还记得对臣说过的誓言。”
望月奇怪道:“本宫这辈子,倒有过几个许诺,若说誓言,许在梦在发过的吧。”
西炎太子也笑:“公主说在梦中,那就是在梦中。只是——梦中的誓言若不兑现,也是要应誓的。”
望月睨着他,嗓子里冷哼一声,缓缓站起了身,将袍袖轻轻一收,便如水草似的,轻柔地从西炎太子身上擦过。
她似乎身体不适,忽然起身微微打个晃,她一手按着桌案,就虚闭着眼抚着头上。
不待西炎太子去扶,左右宫人早就上前,围住了嘘惊问恼。
望月只是猛起头晕,与最近睡眠不好有关。她淡淡对丘伯屹道:“太子安坐,本宫少陪了。”西炎太子没有说话,虽然站起身有相送之意,却并未走动一步,就是定定瞧着她。
望月提脚就走,才走出两三步,突然一回头,问尚站着的西炎太子:“太子府中养了个厉害的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