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说着,听见脚步声,笑望从宫里出迎的沈洵,拉着他的手,温柔道:“这位是襄阳侯阁下,与我们一起用膳。你也是半个地主,替姐姐好好照应他。”
沈洵眼睛亮晶晶的,坚定地点头,这是姐姐首次正式托他招待客人。他感到重任在身的使命感,又是兴奋,又是紧张,热情有余、威严不足的双眼,热情地盯着赵仁。
赵仁被他盯得讪讪,他本来讨厌这小鬼的。毕竟名不正言不顺的光头皇子,又让与他相熟的皇家小表弟受了闲气还有一点,他不能理解,沈望月将这没用的累赘背上身,到底为了什么。
此刻直面这个小鬼,他心思一转,想这小鬼至少单纯直白,不太惹人厌烦。带携带携他,不过是举手之劳。
在大陈上流社会,分餐制还是绝对的主流。
玉卿宫里的小餐会,也依然是分餐制。
望月独坐北面,襄阳侯居右,沈洵在左。汉族以右为贵。望月未曾吩咐,宫人在铺排座次,就做了这样的选择。说到底,不是沈洵空身无爵,而是他不得帝后宠爱,实沾了嘉善公主的光,才有如今的身价地位。
望月看了沈洵一眼,他似对宫人的怠慢毫无所觉,正兴高采烈地享受美食,间或还要向她投来含蓄的笑,偶尔也会离开坐席,向襄阳侯祝酒劝进。
日子稍微好过,他便备感幸福,这孩子——望月心间,却陡然染上阴霾。他想起辛宪英评曹丕,说他与曹植争胜后不忧反喜,断言魏国国运不能长久。
倒不说沈洵要与人争胜,而是说生天忧患、死于安乐。沈洵便是无才,亦当有自知之明。他如今不过境遇稍好些,性子就有些浮了。
望月不免也想,沈洵今日待客,哪些表现,他或许想着,赵仁是他准姐夫,她与赵仁的婚事,还有可期待之处。
说起来,赵仁虽然混账,“食不言,寝不语”倒遵循得好,用餐时,等闲不说废话的。花了两刻钟,三人用完晚膳,一时洗漱完毕,在庭院中消食闲话。
望月笑问道:“我看襄阳侯吃得少,可是玉卿宫的司膳手艺不济,膳食不合侯爷口味?”赵仁摇头笑道:“你宫中司膳原是皇后殿下身边的得意人,手艺焉能不济?实是我在浔八兄那里吃了茶点,用膳前只是半饥,若不是餐点太过美味,还不能违背医者教诲,直啖了个十分饱。”
望月微愣后笑道:“如此,倒是我的荣幸了。襄阳侯在八兄宫中,可曾遇到三嫂?听三兄言,她一大早就去荣泰阁拜访去了。”
赵仁迟疑片刻,又朗朗摆手笑道:“我与八兄一处饮酒作乐,哪管得什么妇人会面。”望月嗯了一声,又与他说起别的话。心里却琢磨着,赵仁与三皇子妃褚氏勾搭在一块的可能性。
她与淡影宮往来,是最近一个月的事。拜访的频率不算低,却只见了这褚氏两次,每每惊鸿一瞥,印象却十分特别。
这妇人明知有客在,对三皇子沈沄,态度依然称得上恶劣。褚氏还很年轻,只有二十出头。身段丰满妖娆,犹似秾李夭桃,确然十分美貌,而她的情性,配上这等美貌,与沈贵妃、严淑妃相比,反而更显粗陋下乘。望月感受她的气质,最鲜异的方面,只能用两个字形容——□□。
这样的女人,嫁三皇子这样的病弱丈夫,红杏出墙倒不叫人意外。
赵仁身上的味道,再次叫人看到他的狂妄,不过也不能确定,女方就是三皇子妃褚氏。
说着话,赵仁忽然哇哇咧咧道:“妹妹总叫人‘襄阳侯’,也真是太生分了,你是我亲表妹,再过不久——呵,总之是一家人,就像郑阳妹妹那样唤我。不然,去掉前面的名字更好,也显得我们亲近些。嘉善,你说是不是?”
说着,不知是兴奋,还是扭捏,神经质地搓着手掌。
昏暗的灯光下,赵仁的脸部轮廓很模糊,望月看不清她的表情,怕话一出口太过生硬,便低柔了生气道:“侯爷既知早晚是一家人,现在正该讲些体面,休让别人拿住话柄,总来打趣你我,到底让人不自在。”
望月低着头说话,赵仁满心以为,她在羞臊呢。就又端不住体面,露出了调笑的口吻,他便身子凑近了说道:“既怕人打趣你,何以今日又请了我来?”
望月心里冷笑,语气里就带了出来:“襄阳侯的意思,本宫今日原不该请你这一场?既如此,送客吧。”说完,竟拉着沈洵向殿里扬长而去。
赵仁还想进去,不想被人拦住,不得追上去,在原地里跺脚大骂,说着些“翻脸不认人”的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