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士迭次传唱,须臾,七皇子与十五皇子行至阶前礼拜。
他二人皆未携带时常随身、常年磨合的乐器,只好借教坊乐师的先使着。
因三人平时都是两两相就,一同奏演还是第一次。不得不说,不管是浪漫主义,还是阴谋主义,搞突然袭击的人都该浸猪笼。
望月站在方形舞台中部偏东南方,身略斜向西北方,七皇子、十五皇子分立左右,一人按琴,一人执箫。望月早与二人道了曲名,估摸他们将曲谱回忆的差不多,便轻与伏教习点头,他做了一个起的手势。
十五皇子手按琴弦,以繁复的指法创造出喧闹喜庆的氛围,筝音渐渐歇止时,“啊~啊~啊~啊”先是四长声清越惆怅的咏叹,然后正式歌唱:“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这其间,弦筝只有短促低锐的间音规律响起,其他时间都是望月在清唱。其声清媚哀愁,重叠婉转,在听过她演唱《暮春词》的四皇子、保龄公主及李少卿看来,又是新一重的清新别致,确实令人耳目一新、心旷神怡。
只听她歇过三息,神情微淡,复又扯开歌喉:“朝~登~凉台上,”
此时箫音奏响,音声和柔舒缓,与歌声从若即若离渐至缠绵相伴,难舍难分,“夕宿~兰~池里,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
中间有七息时间是箫声独奏,而后筝音势起,以筝音模仿琴音,做铮铮然低黯沧然的正声,而后便与箫声前缠后绕,上下起伏,做歌声的延展,“仰头~看桐树,桐花~特~可怜,愿天~无~霜雪,吾子~结~千年。”
第三节时,声音里已是遮掩不住的怅然,声音依然清媚,却不断让人觉得歌者内里已经心碎神伤——
这已是哀声了,确与寿辰不相宜,不少人想到此处,却听歌声又起:“渊~冰~厚三尺,素学~复~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歌声息止,琴箫之声也渐次消弭至无声。
而这些乐舞之国的贵族们,却任由自己徜徉在歌者营造的怅惘氛围里,似乎看到了诗歌中那个对婚姻情爱充满期许、为残酷的现实伤怨过、却依然坚贞乐观的美人——真正的仙音,真的可以绕梁三日啊,真想再聆听一遍仙音啊。
望月三人朝阶前谢恩,皇帝开颜笑道:“朕今日方知‘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之真谛,朕之嘉善公主、七子、十五子真是令朕大开眼界啊。七儿,你哪年生人?”
沈汨连忙答道:“儿臣是武威二十年戊戌年十月生辰。”
皇帝沉吟半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而后说道:“你也年岁渐长,久居大内甚是不妥,便封你为河西县公,与那姚氏年内完婚吧。”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七皇子感喟莫名,悲喜交加,慌忙叩头谢恩。
皇帝又道:“十五儿,听闻你在学堂顽劣淘气,怠惰学业,不敬师长,不友同窗,闹得学院里乌烟瘴气,搅得皇子们不思学业。
“为此之故,苏学士自忖不能革除你的戾气,斧正你的劣性,屡屡向朕请辞,说自己先负天恩,次负圣人,再负学子,不能秉承先师传道、授业、解惑之重任。朕本欲严旨重惩于你,念你今日表现,且先记下,若再违犯,定严惩不殆。”
望月当然知道,那个苏老头揣着明白装糊涂。为了逃避责任、避开争端,甚至自发地将皇子们对学业的厌倦之情,转移到沈洵身上,将他作一个出气筒、垃圾站。
此人一肚子的男盗女娼、高低贵贱,早已枉为人师,望月却打算让沈洵对他消除恐惧之后,再行驱逐此人。
可是皇帝这一着,若成了压倒对皇帝怀着濡慕向往之情的沈洵的最后一根稻草,望月真怕他崩溃之后就一蹶不振啊。
今夜携他一同过来,本欲让他领会一下所谓的‘瑶池仙境’之美,好好消散消散。
不想皇帝竟突然发难,对十五皇子就能冷漠淡薄到如此——苏夫子的为人,望月不相信以皇帝的精明审慎,会毫无察觉。
他既觉察,不可能不派人去访查,以他的能量,若查到事实真相,却为什么任由那老头继续贻误皇室子弟呢?
真是奇哉怪也,十五皇子沈洵自入皇家书院进学,向来为授业师长漠视打压,为手足同窗排挤欺凌,各处诋毁污蔑他的流言,不可能今日才传入皇帝耳中。
从前也不见皇帝下旨申斥,如何此等场合之下却自曝其短,将天家龙裔的“丑行”揭露出来了?是何人何事刺激他了?
眼见沈洵举止渐渐畏缩,欲要辩解却嗫嚅着半响说不出话,神情亦渐至灰败,望月心中一阵刺痛——身为父亲不能与他温暖,却翻覆之间,就要碾碎他对亲情的期许吗?!
望月心知肚明,与上位者交往周旋,绝不能凭一时意气,而对其妄加评述。若不然,非但不能救人,反要自引其咎。
她略思忖片刻,欣然拱手上前,大袖轻抛,拱手为礼,甚是洒脱,朗声奏道:“儿臣有一言,不知父皇可听得?”
此言一出,殿中嘤嘤嗡嗡,响起了众人低语议论之声——显然,望月如此与皇帝说话,是有不敬君父之嫌。皇帝不辨喜怒的沉冷之声传来:“世上有何言语,是朕所不能闻者?”
皇帝这话说的意味深长、情绪不明,答言者稍有差池,便要见罪于君王。
望月心中略梳理了说辞,泰然自若道:“请恕儿臣愚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