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宴上,望月除意外得了些重宝财帛之外,倒也不无别的收获。
譬如,她能将更多的姓名与其本尊对号入座,从细节处着眼猜度其性情。
譬如,皇后言,因她的表现出异,皇后翌日就被皇帝放赦出宫,正式解禁。
更因当夜有几个灯笼起火,差点酿起火灾,后宫理事之大权亦即刻被收归中宫。
譬如,那夜在大正殿前猜谜时向她示好者,原来是她的兄长——皇七子沈汨。
一日,她往御花园里闲逛,遇到这位七兄在偏僻的角亭里抚琴,二人闲兴聊了几句,发现两人颇有趣味相近之处。
还有一人,便是郑阳公主阁下了。
对这个突然缠上身的九妹,望月说不上喜欢,也不至于厌恶。
但此女颇爱做些不合时宜的事。望月喜静,若无事,不愿说些漫无目的的废话,而郑阳正相反,大大小小的事,只要触动她的情绪,总爱找人几哩呱啦倾诉。
且郑阳此女没有彻底的善良,又没有极端的恶毒,没有彻底的刻薄,也没有极端的宽容。
你觉得她放下了,偏偏又一天两天挂在嘴上,你觉得她没放下,到底又没见她真行动起来做些什么。
这女孩子想学些本事,偏偏没什么坚持的毅力;想做点坏事,偏偏胆子忒小。她便是好心也能办坏事,明明为你张目,却到底为你树了敌。
郑阳虽算不得心怀叵测之人,嘉善公主却不可能与她交心,不过做个寻常的熟人看。
尽管她的生母张德妃,看起来是有些手段的人。除却在外面偶尔寒暄交流,望月甚少在玉卿宫接待她,遑论去她与张德妃同住的关雎宫拜访。
过了新年,早已及冠的八、九皇子迁出内宫,在宫外开衙建府,正式入朝为官,参知国事,总算有机会大展拳脚,建功立业了。
当然,没有出身高贵的母亲,又不得皇帝喜爱,有些人该悲催依然悲催。
譬如眼前这位,二十五岁高龄尚未娶妻者,在外人眼中,真是大陈朝男屌丝中的典型了。
一条,大龄未婚;二条,文不成、武不就;三条,一个子嗣也没有;四条,没什么显亲贵友,也没什么人脉;五条,皇帝不看重他,他自己也胸无大志。
怎么看都觉得他前途一片灰暗。
对望月来说,此人却是她来到大陈朝后,除皇后之外第二个能谈得来的人——不管他出于什么理由与她交好——当然,这一点,她自信早晚一清二楚。
一个在现代社会出生长大的人,便在只差百年的民国都会价值冲突,更不用这似汉又似唐的陈朝了。
长期以来,她在思想上处于一种孤芳自赏的状态。
不可否认,她很多时候十分享受这种孤独,可说到底,人是社会性的动物,长期生活在价值冲突的环境里,情绪不能得到纾解,很容易在精神上生病。
沈汨是她精神压力的一个发泄点,当她更了解沈汨的生活环境时,她恍然意识到,她之于沈汨,未尝不有一种相似的功能。
从皇后那里得来的消息,皇帝有意在年底将成年皇子皆送到宫外建府。不过这个消息,望月不会直接告诉他——因为消息来源是皇后,她必须言语谨慎。
一盘棋下完,望月便盖上棋盒。起身在余音堂的窗前向外眺望。
只见天高云秀,艳阳光似千万道金线,攒射到草树宫阁之间,琉璃瓦似镀上了金粉,鉴湖水似揉碎了星光。
御柳纤腰舞丝绦,宫花斗艳引蜂蝶;莺簧鹂管不知疲倦,在密林高树间奏响,又见碧空中白鸟,沙滩上懒鸭。
望月不禁念道:“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愿做东君客,闲看蜂蝶忙。”
便听堂外有人拍掌笑道:“好一个逍遥自在的东君客,羡煞我辈镇日劳碌的俗人了!”便有男女清朗的笑声起起伏伏。
望月愕然转身,向余音堂外看去,早有宫人掀开帘幕。
打头的男子,眉清骨秀之外,还有慷慨豪爽风气,头戴草绿折上巾,身穿朱红团花盘领袍,外穿泥金色鸟雀文的窄袖胡服。
他身后男女也多穿着窄袖胡服,或是折上巾,或是平巾帻、介帻,基本上都是胡服短靴。
保龄公主手里还拿着一支镶宝石的马鞭。望月与七皇子沈汨,对这些人相互见礼:“见过各位兄长,六姊,汝等从哪里去来?”
保龄公主原还心不在焉,见她有问,便笑道:“羌国新贡了一批大宛宝马。今日天气晴好,四兄和九兄要去挑些良马以为坐骑,吾央求了好久,母妃才让他们带上吾,哪一日咱们一起再去凑凑热闹。”
原来是跑马放风去了,难怪身边带着太仆寺少卿“李谪仙”。保龄公主对这位的心思太明显,四皇子、九皇子怎么还老神在在,由着这两人凑在一块。思绪转瞬而过,便瞪圆了眼睛笑道:“六姊还是饶了妹妹吧,似这样颠簸,怕把妹妹的骨头都颠碎了。”
四皇子在她们说话时,便扫了堂中陈设,见收起来的棋枰棋盒,笑问道:“二位先时是在对弈?”
望月道:“正是,不过下了两盘,如此良辰美景,这东西太过耗神,倒煞风景。”
一直未说话的九皇子挑眉笑道:“既耗了两回神,也不曾消耗了你的文思。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愿做东君客,闲看蜂蝶忙。如此情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