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杜漫引着人,将她口中的“红白汤”呈进来了。
望月随口问她公爷那里可有,杜漫认真而恭敬地答她,道公爷和小公子都有了。
望月即回过头来,轻拍一下庆丰臂间,对她与十三娘笑道:“今日叫人熬了红白汤,阿姊与十三娘不弃,赏脸尝尝?”
望月刻意问得俏皮亲切,庆丰与十三娘自然和气地应承了。庆丰便顺势问望月,李驸马和同是她侄儿的阿琳现下饮食如何。
——自然,庆丰最想听的是李绸起居饮食究竟怎样。
而望月知其心意,将李绸的进食日常随意代过,却随后向庆丰讨教起阿琳最近挑食偏食的问题。
就着这个话题展开,望月与庆丰似乎也能兴致勃勃,相谈甚欢。
一旁听着的十三娘,想起来时父兄嘱咐的话,叫她在别人家中言行周全些,不要引了主人家的不快。余者并无别的交代。
相比庆丰殿下,她探听公府男主人的yù_wàng便淡漠许多,只是老实地端坐着,听两位公主殿下在那里言来语去,讨论着她不大感兴趣也不便随意插言的话题。
关于小儿偏食的话题说完,一时室内无话,三人尽去专心吃喝了。
望月细嚼慢咽地用完,见庆丰只勉强用过半盏,倒还特意解说几句:“妹妹好会受用,平常饮食这般精细。樱娘近来夜惊,我不能安生,也是不思饮食。不想你这红白汤倒十分合味。”
樱娘正是庆丰刚满二周的小娘子。
按常理,作为一家的姊妹,作为一个礼数周全的尊贵公主,望月此时可顺势将食谱抄了与她,这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
但她并不想对庆丰殷切太过,以致往后来往频繁,给人造成与五皇子关系亲密的印象。
说实话,时下世族食不厌精,烹饪过程过分追求洁净新鲜不说,连对用餐的食具与材料的美感等,亦有苛刻的追求。
今日的红白汤是宫婢杜漫的手艺,算不得精制细作,在观感上也算不上美好,望月自然不以为庆丰真个喜欢。
而卫十三娘更是戏瘾十足,竟慢杀斯理将这一盏并不多美味的汤水饮用完了。
十三娘“大快朵颐”之后,似乎意犹未尽,忽然兴致勃勃地说起了一个人来:
“上朝饮食,自然不是腥膻之地可比。
“殿下可知,听说有人提议叫西炎太子回朝继位,太子向陛下陈情,说他食惯中原饮食,咽不下腥膻的牛羊肉,也过不得与牛羊犬马为邻的日子……”
庆丰并不琢磨政事,十三娘忽而提起西炎太子,所说事情的原委也不够清晰,她自然谨慎地不会随意插言。
望月隐约听闻过西炎太子评论中外饮食之事,但和十三娘一样,道听途说来的,尽是些不关紧要的细枝末节。
然而更细致的内情,她不敢随心叫人打听——她先时为李绸不得不暴露了烟波楼一些高手,此时可不敢叫属下再往大内刺探什么。
只是出入内廷时听到传闻,说那西炎国主沉疴日久,恐怕是时日无多——于是,他遣来秘使向圣德皇帝递话,道是想叫自幼入陈为质,出自汉女且习染汉化的嫡子回朝继位。
西炎太子丘伯屹生母是汉女,炎王并不大喜欢他,他在炎国境内全无势力可靠,他若回去必定是龙潭虎穴,恐怕不必几月便要粉身碎骨。
但若说这西炎太子心甘情愿质留陈国,其实亦未必如此——毕竟寄人篱下,滋味定然说不上美好。
还是望月搭了十三娘的话:“这太子早就乐不思蜀,说出这话倒像是他了。”
卫十三娘笑意有些复杂难辨:“那屹扎不但爱中原饮食,爱中原服饰,也爱中原的舞伎娇娘,怎会甘愿回炎国那蛮人地方。”
望月与庆丰难得默契地对视一眼。
“那屹扎”是西炎太子本名,十三娘直呼一国太子之名,显然是与他关系匪浅的,或者至少她以为与他有一种特别的纽带。
也明摆着的,十三娘这话里有骨,带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卫十三娘从前似狂蜂浪蝶一般,疯狂追逐过西炎太子这朵娇花,而西炎太子却几次在大庭广众下向保龄示爱。
这些绯闻当事人都不够隐讳,能够出入宫廷的人几乎人人尽知。
望月知道十三娘是飒爽女郎,并不多么介意人们议论她的这种行动,干脆随意地问十三娘:“卫娘,你可知,他为何至今也不成婚?”
十三娘妍媚青春的脸上,黯然混合着让人难解的释然,忽而洒然笑道:“听说曾有人给他物色,可一桩也不能促成。后来,他就同陛下明言,若不是他心许之人,他宁愿孑然一身,终身无伴。”
听了十三娘转述的话,望月不觉轻轻冷哼一声。
十三娘不免诧异看她,本来对因十三娘的话若有所悟的庆丰亦一齐望向她。眼神似乎都在要她解释。
望月只得在心里暗笑自己,因与同辈姊妹聊天,一个不自觉的哼声就自找了这等麻烦。
望月见二人还目光炯炯地望她。只得简单应付一句:“我看这西炎太子,并非是有深情之人。”
所以,这厮何来的心许不移之人?
庆丰若有所悟间,立时垂眸不语,默默地啜饮新上来的花茶。
而卫十三娘却似遭受打击似的,脸上神色变幻着,喃喃地似不可置信:“殿下是说,他单是以此为借口,婉拒陛下为他赐婚?……殿下,莫非他其实无意迎娶汉女?是否他正想回他的戎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