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风吹到身上,有些凉。虽说已然立了夏,不过早晚还是冷。每年春夏交替的日子,齐老夫人最难过。她有娘胎里带来的弱症,由春入夏时,她是必得病一场,总要咳嗽个把月才能过得去。
齐玥这几日每日来抄经为老太太祈福。是因为胡仙姑说了,今年府里即送走了瘟神,只要抄抄经,老夫人就能顺利过了今年的坎儿。
果然齐老夫人这回不怎么难受,比往年咳嗽轻多了。
今儿晚上多吃了碗饭,要消食,乔嬷嬷陪着从外面花园子走了一圈回来,进门就见齐玥还在灯下静心的写字,连忙道,“灯影子下仔细伤了眼睛。还是五小姐孝顺,我前几日不过随口提了一句,五小姐就记着了。”
齐老夫人立刻哼道,“可不是,不枉我疼这个孙女儿。不比那几个,什么珂儿、瑶儿的,每日只来打个转儿就走,逮不住个人影。”
齐玥忙起身放了手里的湖笔,笑微微的过来扶着齐老夫人:“二姐姐也是说身子不大好,怕给老太太过了病气。瑶妹妹是爱淘气的,不爱写字。大姐姐这些日子怕是要忙着备女红的,都不得闲。玥儿是个闲人,来替老太太抄抄经,这是给玥儿攒福分,还怕老太太嫌弃玥儿烦呢。”
老夫人脸色就有些难看,“大姐儿今日怎么没见着?要成亲的人了,成日胡跑什么!”
几个嫡女里,她最爱的是齐玳。齐玳亲事也定的好,有了永平侯家支持,伯府就是不恢复侯府的威风,也至少不会再慢慢败落下去。
刚听齐玥提到齐玳,就有些不快。她倒是疼这个孙女,可是这个孙女心里只怕没有她呢。她不喜邓氏,谁都知道。说到底齐玳是邓氏生的,还是亲她娘。
齐玥站着给老夫人捏肩,抿嘴笑,“老太太可别错怪了大姐姐。听说大姐姐今日是拿着金头面重新打样式去了,咱们伯府里,大姐姐的嫁妆就该是最好的。出去体面也是老太太的体面不是?”
齐老夫人想到什么,脸色更暗,也不说话。
齐玳刚走到门口,听到齐玥的话,心里一跳。
老夫人最讨厌提到体面,嫁妆都是母亲给的梯己,要说体面,那也不是老太太的体面,是母亲的体面。这个齐玥,怎么在老夫人面前提这个,可不是故意惹老夫人对自己不快?
紧走两步,挑了帘子就进去了,拿眼斜了齐玥道,“五妹妹哪只眼睛见我拿了头面去炸了?我要有好的,都是老太太给的,老太太,既然五妹妹说了我的体面就是老太太的体面,今儿个老太太可必得赏我一套金头面,不然我可不依!”
齐玳脾气虽急,但自小跟着老太太身边长大,前两年才搬回凝香阁的。所以她跟老太太的情分跟别的孙女孙子确实不一样,在老太太面前说话,也要放肆的多。
齐老夫人本来疑心邓氏悄悄给齐玳留了嫁妆,齐玳跟齐玥一瞪眼,她便立刻信了,笑呵呵道,“赏赏赏!玳丫头的体面我都留着呢,乔嬷嬷,把我那套陪嫁的金镶玉头面拿来,给玳丫头拿去!”
乔嬷嬷艳羡道,“真是大小姐,老夫人那套头面,金子都不说它,那雕工着实讨巧,最名贵的是镶的全是上好的翡翠!只一颗大的,如今几套金头面都比不了。大小姐真真有福气!”
等乔嬷嬷取来,果然见是齐老夫人压箱底的头等首饰。齐玳高兴的瞟了一眼齐玥,心想,好在你多嘴,否则我也得不到这好东西了。
齐玥本来是想压压齐玳,谁知倒给齐玳凑了一副好嫁妆,脸上就飘过一丝阴云,幸好她低头背对灯光,倒没人注意到。
这时外面有人说话,乔嬷嬷大声问是谁,立刻有丫头进来,“是三老爷房里的谢姨娘病了,三夫人让来回,说,,怕是不好,是,,,”
“是什么?好好回话。”乔嬷嬷看一眼眉头已经锁上的老夫人。
“怕是宛豆疮呢。”
乔嬷嬷大惊,“混说!什么时候的事,请大夫瞧了没?”
“三夫人说还没请大夫,只是谢姨娘自己不舒服了几天,却也不说。忍到现在,脸上身上都已经爆疮了。三房的人现在不敢出来,只让一个妈子来回禀,要请老太太一个主意!”
齐玥已经脸色煞白,憋着泪珠子不敢流。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叹口气道,“把三房隔起来,不许出入。谢姨娘送到祠堂去,找个丫头去伺候着。再去叫老大回来,快去快去!”
齐玥两眼发直。姨娘真要得的是痘疮,送到祠堂就谁也见不到了,别说用药,只怕就是自生自灭了。
她想求情,又想起母亲素来跟老太太走的不近,再看老夫人的眼神,已经极不耐烦。只好生生的咽下不敢多话。
“宛豆疮”又被叫做“天痘”、“疹痘”,齐玥记得读过的一本医书有记载:“比岁有病时行,仍发疮头面及身,须臾周匝,状如火疮,皆戴白浆,随决随生,不即治,剧者多死。”
民间得了这种病,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凭天命。这病又最是过人,接触者多会被传病。所以,都畏之如虎。
齐玳也暗自吃惊,谢姨娘怎么会突然得了这个病?
齐思清这几日不在府里,回来时天色已晚。得知消息有些后悔,这病起的急,只怕跟谢姨娘这段日子照顾自己辛苦劳累有关。
听三夫人罗氏讲完,他吩咐,按老夫人的意思先把谢姨娘送出去吧。
罗氏听后,心里一下轻松了,答应一声就去了。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