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英殿。
赵煦阴着脸,正听着赵明诚的叙述。
中书舍人鹿翔和户部郎中郑宇宏这两个名字,其实早就在他的记忆力淡化了。尤其是,后者,也许从来就没有在他的记忆里存在过。但就是这两个名字,带给了他无尽的震撼,他们居然是被冤流放,然后又在路上被人陷害致死的。
要知道,大宋立国至今已经一百三十多年了,皇帝却未曾下旨杀过一个士大夫文臣。想当初,章惇等人也请求将苏大胡子明正典刑的,但赵煦却还是拒绝了。只是想不到,杀害士大夫的事情还是有的,却只是在私底下进行。
赵煦自然愤怒赵挺之欺君枉法,居然胆大妄为到如此境地。但同时,他心中却有了一种别样的比较龌龊的愤怒心意:“我作为皇帝却不能擅杀大臣,你作为臣子的却可以,这天下还是我的吗?天下的事情,我还能做得了主吗?怪不得那么多身体一向健朗的大臣经常会莫名其妙地死在流放的途中,看来这种事情实在普遍得很。”
其实,他这种想法却又是偏激了。大宋的流放,多半都是往西北和岭南之地。西北荒凉,岭南多瘴气,都是很容易致人病倒的。加上流放的过程中又难以看病,很多人便就此一病不起,竟至丧生。但这些问题,赵煦作为皇帝,自然不可能知悉。
许将也是大大地出乎意料了一次。他安排许水兰去将赵明诚弄出来,其实只是为了这次卢芳之死的事情而已。想不到赵明诚一上了集英殿,却并不说这件事,却说起于此完全无关的事情来。
但很快,他就被这些无关的事情震惊住了。居然——赵挺之的背后,居然藏着这么多的秘密。他所做下“惊天动地”的事情,居然这么多!
也怪不得许将吃惊。他作为前“潜龙阁”的阁主,对于朝局的变化、各个重要官员的平素行径,都是有所掌握的,可没有想到,赵挺之却还是大大地让他意外了一下。这也可见赵挺之此人,着实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只可惜他这番天赋,却没有用到他应该用的地方。否则,就凭他的本事,加上他杀伐决断的果敢性格,绝对有可能早就拜相了。
过了许久,集英殿内终于静了下来,众臣和赵明诚都低下头去,等待着赵煦的回复。赵煦胸口急剧起伏,显见十分的激动。他咬着牙静静地站了起来,缓缓地踱了几步。他的这几步虽然几乎没有声音,但群臣们却步步都听在心中。他们都暗暗做起了准备,准备迎接一场暴风骤雨。两名大臣都被陷害致死,不但是本朝前所未有,就是在大宋这一百多年的历史里,也绝对是一件惊天的大案了。
但是,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赵煦却并没有发怒,他静静地坐回了自己的御座。
“诸位爱卿,以为此事应当如何处置啊?”赵煦问道。
安焘第一个站起身来:“陛下,赵挺之倒施逆行,罪不可赦。虽然太祖皇帝有‘不可杀士大夫’的遗训,但这已经不算是朝争,而算是谋杀,应当以普通百姓杀人案件为类,来处理这件案子。”他这话虽然绕了个弯子,其实意思就是处死赵挺之。因为普通百姓的谋杀,若是别有情由,都是要处斩的。
赵煦不知可否地说道:“哦!安爱卿是这样想的,韩爱卿,你以为如何?”
韩忠彦却要执重一些,道:“陛下,此事若是查实,自然是要依法严办的,因为其涉及的人员身份非同小可,若是不严肃处理,这等事情以后继续发生,危害就太大了。但正因为关系重大,也不能猝下决断。所以,臣以为,还是要给赵挺之足够的申辩机会。若是能把赵挺之召上来,和赵明诚当殿对质,事情自然水落石出。”
赵煦点了点头,却还是没有表态,又继续向沐云道:“沐爱卿,你觉得如何?”
许将听得赵煦在这样简单的事情上一直不表态,却不住地问这个问那个,终于渐渐猜透了他的心思。
这件案子事关重大,一旦坐实了,赵挺之是不论如何也难逃一死的。但从赵煦的角度考虑,却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他作为皇帝的面子问题。出了这样重大的事情,赵挺之自然不可能无罪,但作为皇帝的赵煦,何尝没有责任呢。当时这两个官员都是经过正常的手续进行过审问,才最终定案的。可事到如今,却有人站起来说这些都是假的,这都是为了陷害两位大臣而设的。这件案子拔出萝卜带出泥,能再桶出多少官员自不必说,主要是百姓们怎么想,史书上又会怎么写!大宋一百多年都未曾出了这等事情,偏生在赵煦的手上却出现了,后来读史的时候,又怎么会去考虑案子里面的客观问题,他们只会说一句:“昏君宠佞臣!”
本来,赵煦并不是一个很看重名声的皇帝。但他已经时日无多了,难免会特别在意起平日里并不甚看重的东西。若是能博得一个美名,他也绝不会错过机会。
这边许将还在出神,那边沐云已经说话了:“陛下,我大宋这些年以来,一直强调变法,变来变去,在范围上却脱不出财赋这个樊笼。此次这件事情的发生,也算是给大家提了个醒,在朝廷的一些典制上,咱们也必须要进行一定的修正了。这次的事情自然是一件坏事,坏的不能再坏的事情,但若是能一次为契机,将坏事转化为做出好事的起因,却也值得!”
他显然也看出了赵煦的心思,却不正面评价这次的事情,却是别开蹊径,提了一个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