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毓心下不以为然地说道:“若不是一味顺着你老人家是意思行事,我能有今天吗?不顺着上意行事,难道还逆着上意行事,当魏征?就算是你想当魏征,当今天子也不是唐太宗啊!”他嘴上却唯唯称是,接过诏旨。
章惇正待继续说话,忽听得门外一阵喧哗,似乎有人正在门外争吵。章惇眉头一皱,这都堂如今已经是全大宋权力的中心,一般的官府都没有什么人敢来喧闹,这在皇城之内的都堂竟然有人敢来聒噪?他轻声地问道:“怎么回事?”
别看章惇已经六十多岁了,年轻时候足够强健的身体基础还是让他显得十分的健朗。他的声音并不甚大,但却中气十足,远处的皂隶都听见了。有一名皂隶连忙跑过来,道:“禀相公,有人擅闯都堂!”
章惇为之愕然。这光天化日的,不要说都堂,就算是外面那些小小的衙门,也没有几个人敢硬闯的。都堂处在皇城之内不说,这门外守卫森严,岂是随便谁都能硬闯的?一般的人,就算是宣德门,想要进来都是不可能,不要说来到这都堂的门前。
“是谁?”章惇一边问道,一边起身,他倒是想看看,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连都堂都敢闯。
那皂隶苦笑一声,道:“是相公您家的小舍人!”
章惇又惊讶地“嗯”了一声。
他不是一个徇私的人,章援几次前来相见,都是在先等在外面让侍卫通禀了之后,他再亲自出门去见章援的。章援虽然是他的儿子,也从来未曾踏入过都堂一步。而且,章惇对自己这个小儿子的性情还是很了解的,他虽然出身于宰相之家,但由于他小时候,正是自己仕途上失意之时,随着自己吃了不少的苦,所以如今虽然显贵,但却没有一般贵介公子那样颐指气使的做派,反而十分的沉稳、谦逊。章援不可能不知道都堂之地,他一个没有职衔的人是不能随便进的,怎么会无故乱闯呢?
章惇来到门前,就看见章援正在不住地往里面闯,口中还喊着一些很不文雅的话,而几名侍卫则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是一直将他死死拦住。章援本就只是一个文弱书生而已,不论他如何使力,总是拗不过这几名武艺高强的侍卫的。
章惇一见这情形,脸色顿时阴了下来,他忽然喝道:“孽障,你想做什么?”
章援看见章惇出来,也就停止了硬闯的努力,而那几名侍卫见了章惇,也都退了下去。
章惇看见章援一张脸比自己还要阴沉,额头上青筋都暴了起来,一肚子的怒气顿时便消了大半。他一辈子最为疼爱的,就是这个小儿子,他其余的三个大儿子多少都有点借着他这个老子的威风,在外面狐假虎威的行径。但这个小儿子在外面却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唯恐人家知道他乃是当今宰相的儿子。不说其他的,就凭着他立身以正担章惇都十分喜爱他。
这样一想,章惇立即感觉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才让章援如此失态的。他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章惇原本计划好的大声斥责变成了低声埋怨。
章援脸色依旧阴沉,道:“如何不知道,全大宋肉食者的最高殿堂!”
章惇刚刚熄灭的怒火顿时又“腾”的一下升起了不少。要知道,“肉食者”这三个字,自从曹沫说出那句著名的“肉食者鄙!”之后,就成为了对于官员的一种讽刺。章援如此说话,不但把全大宋的官员都讽刺进去了,就连他老子章惇也被毫不客气地包括进去了,这让章惇如何能不怒?
章惇顿时加大了声音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章援却并不回答,而是冷笑道:“闲言休絮,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章惇心下的怒火顿时又腾起了不少。就算是乡下一个没读过书的农民,也知道在父亲面前,不能“你你我我”的,这样显得太没教养,但章援这个读过近二十年圣贤书的人,居然在这大众瞩目之下犯下如此错误,岂能不令他大为懑怒?
但是,考虑到宰相的威严,考虑到旁边还有不少的人正在看着,素来注重形象的章惇还是强咽一口怒气,道:“这便是一个儿子对一个养育他二十多年的父亲说话的态度吗?”
章援冷笑道:“一个儿子对一个父亲的态度,是由这个父亲自己的言行举止决定的。若是这个父亲让自己的儿子立身以正,自己也做到了这一点,他就是一个值得尊敬的父亲。若是这个父亲两面三刀,当面正气凛然,背后却——却——”
章惇一听这话,心情倒是平静了下来,他一向对自己的为人处世十分自信,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而章援显得如此激动,一定是听到了什么,引起了误会。既然是误会,他就没有必要生气。相反的,他还隐隐有些欣赏自己的儿子,他不会因为自己是他的父亲,就盲目帮忙掩过饰非,该质问的时候,还是一样质问。
“背后却偷鸡摸狗?”章惇淡淡地说道:“那我倒是要听听你到底想问一个什么样的问题。”
“我问你,前任中书舍人鹿攸是如何死的?”章援淡淡地问道。
“鹿攸?”章惇似乎是在念着一个很陌生的名字,道:“若是我记得没错的话,绍圣五年七月,他因为贪赃枉法,被他家中的下人揭发,当年被贬为同知惠州事,后来在上任的路上病死,这有问题吗?”
“生病?”章援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