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玉藏身在一棵大树的背阴处,露出了半张脸,正望向下面山坳的营地。一个又一个绿色的帐篷安放在青绿草地上,像是溪水里映出的草色一般。他用眼睛数着营帐的数量,数着数着就忘了要重数,一不留神就暴露太久了。”王爷。“听到这声轻轻的呼唤,寻玉回过神来,对着树下坐着的几人歉然笑笑。出声叫他的便是那书生若虚,在他旁边的是明元皇帝最得力的御前侍卫-疾风将军木叶,还有上次陪着若虚远赴江陵的万侍郎。寻玉回到大树背后坐下,若虚见他一路心不在焉,知他心中担忧甚多,安慰道”王爷不必太过担心,待得这支大军安营扎寨停当,天也黑了。到时木叶将军便能很快查清那叛军头目所在。“寻玉微微点头,”木叶将军的能力,我自然是放心的。我只是没想到。。唉。。“他长叹一声,声音中有苦涩之意,”皇兄竟不知何时募集了这么庞大的军马,要与父皇相抗。单单是这支淮北大军,少说也有六,七万人。“
木叶本在闭目养神,此刻睁开了眼,”不过些不辨是非的乌合之众,何足道哉!可恶的是那林达,竟然扛过太子的叛逆大旗,与我大冉为敌。这老家伙!依我看他一定是常年在边关吃了太多熊胆了。“他与林达均是京城之中将门虎子出身,林达年少成名,用兵如神,木叶对他一直是有几分敬意的,他到现在也不能完全接受林达叛变的事实。然而他们昨天破晓时分从暗道中离开长郅城时,木叶回头望了一眼,城门下满满的羽箭和地上御林军弟兄们的尸身,无不在提醒着他围城和叛乱的事实:林达发动突袭,驻守南门的御林军死伤惨重,剩下的人只得逃入城中。又被林达所派的军队团团围住了各个城门,一时间堂堂大冉都城不能不作困兽之斗。
一道秘密皇命将几人送上了征程。一路上,木叶回想起这几日的事情,仍如同是在梦中。
那夜他陪着明元出宫去别苑,和之前每一次一样,明元都安排他守在安平公主的马车旁。当四周喊声大作时,木叶大吃一惊,他刚要飞身迎敌,却又惊异地看到敌人竟然窝里斗起来。木叶不敢离开公主,便守在旁边,远远望去,只见明元的马车平静异常。待得兵刃之声停息,老太监吩咐掉头回宫。木叶怕公主受了惊吓,几次询问却不见回答,一掀开帘子却见马车是空的!事后他知道皇上必定是早就接到了消息,作好了完全的准备,可他想不通的是,为何他不直接将太子扣押下来,却还是要冒险走这一遭。
木叶看了看身旁,高贵纯情的皇子,大腹便便的中年侍郎,还有文文弱弱的若虚。他很容易地就知道谁可以解开自己心中的疑惑。若虚淡淡说道,“我猜想,皇上在最后一刻,都还在等太子悬崖勒马。毕竟太子除了不懂得谦逊,其他方面,都不失为一位优秀的储君。对于皇上来说,为大冉的未来着想他情愿冒一点危险。”寻玉觉得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里作用,他感觉若虚虽然在回答木叶的问题,目光却时不时漂移到他身上。这个若虚,现在简直和师父一模一样!寻玉最痛恨他们知悉一切的神情,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早就知道并且为他安排下一条路。这条路最初只是他脑中一闪而过的可怕念想,逐渐变成了模模糊糊的印象,如今,当他被父皇临危受命要来劝降淮南淮北的太子叛军,他觉得这条路在他眼前已经愈发清晰了,虽然他心里却一再地不愿意面对它。
他出发前到皇室监狱中去探望太子,他和父皇说的是,这也许会对他的行程有所帮助,但他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他从来最害怕这对一切都志在必得的皇兄,如同害怕自己的反面一般。见到他沦为阶下囚的模样,或者可以杀死自己的懦弱与恐惧。可是他错了,师父介山曾经试图阻止他去,师父何等聪明,肯定预想到了结果。出现在寻玉面前的太子披头散发,关在一个光线充足的囚室中,地上是冰冷的石板,床上是整整齐齐未动过的稻草席,衣衫上依稀可以看到凌乱的几个血手印。这样的场景对于一个皇子来说,可谓是无比的狼狈了。可太子一双鹰眼,依旧是坚硬而锐利。寻玉脚步踉跄地离开那地底,他赢了,他会赢的,他脑中是城外林达的十万大军,是那些正在路上的太子亲手扶植的力量。任谁去劝降,都不应该是他,一个毫无帝王之心的皇子。他想象自己站在千军万马前,听到那些将领蔑视的笑声,只想跪在父皇面前让他收回成命。
暮色之中,天空愈发蓝得沉郁,若有若无的云飘在上面,像被风吹动的薄纱。天地之间一片安静,就连远处那一大片兵营,也听不到喧哗之声。若虚折了根枯枝,在地上胡乱比划着,眼睛却一直盯着寻玉的表情。“随机应变”,这是师父给他的四个字。若是师父在这里就好了,他对于这个一手带大的皇子,应该会自己有更多的了解和判断。这次深入太子叛军劝降,冒险程度比自己上次在江陵不知高了多少倍。几乎就在林达用一次突袭宣告战事开始时,这支躲藏在暗处的大军就突然暴露在了阳光下。他们不在兵部的册子里,不在朝廷的许可之下,他们为着高官厚禄的许诺而日以继夜地操练,以为某一天是抵抗那彪悍的草原铁骑,却被带到了大冉王朝的对立面。古语有云,恶从胆边生。这样一支没有退路的军队,危险程度不言而喻。如今林达已经在城下占了先机,长郅城高粮足,